“张家林子的夯完了,还有其他的田地,一块地一块地夯过去吧。”
“羽林左卫六万多亩地,他慢慢地修去吧。”
陈廷?嘿嘿乐了,眼睛已经笑没了,露出塞了满嘴的饭渣子。
女人恭维道:
“还是爷有法子,徐永盛肯定撑不了几天了!”
陈廷燮咽下一口,又喝了一口酒,方才冷哼一声,
“徐永盛这小子可不老实!他竟然在搜集老子的把柄,真是作死!”
女人吃了一惊,
“夫君,那可怎么办?”
陈廷?不屑地笑了笑,沉声道:
“不慌!咱还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女人却真的有些慌了,眼前的这头野猪是她的靠山和饭碗,
“夫君,那,那怎么办呀?”
陈廷鄙夷地笑了,
“怎么办?凉拌!”
“咱派个亲信暗地里找他,假意逢迎,获得他的信任,之后就给他塞一些假的证据,保准最后的线索指向都指挥使。”
“让他拿一堆有真有假的证据去告状吧,咱再托人拿假的扣他帽子!”
“当然,最好的是在他告状之前,就治的他服服帖帖。”
女人给他斟了一杯酒,恭维道,
“还是夫君有办法!”
陈廷?嗤笑道:
“一个小小的干户而已!就是他的上司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也不敢随便和咱做对!”
“那是,爷就是羽林左卫的天!”女人奉承道。
这话陈廷受爱听,得意地哈哈大笑,揉搓着女人,
“你就等着吧,他必须将你娶进门。”
“明媒正娶!”
女人羞涩地“嗯”了一声。
突然,陈廷堂的手僵住了。
似乎哪里不对?
太安静了!
对!
蛐蛐半天不叫了!
一个蛐蛐的叫声也没有。
这情况不对,蛐蛐儿即便是停了,也不会停的这么久。
陈廷立刻下了坑,灵活的动作和他肥硕的身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女人急忙凑过去,惊讶地问道:
“夫君,怎么了?”
陈廷穿上鞋,伸出熊掌将女人扒拉在一旁,
“起开!”
“蚰蚰不叫了!"
女人被他一巴掌推坐在地上。
陈廷?胡乱胡乱披了一件衣服,拿起腰刀就出去了。
女人有些失望地看着他,自己永远没有那些虫子重要。
他看似给了不少钱,但是大部分都养了那些虫子,虫子才是他的心头好。
陈廷大步进了前院,看到挂着的架子上空荡荡的,一个蛐蛐都没有了。
他的绿豆小眼瞪圆了,杀气腾腾地四处乱看。
谁!
是谁偷走了爷爷的宝贝?!
门锁的好好的,狗......狗呢?
他在墙根找到了躺平的狗,已经硬了。
院子外隐约传来说话声。
他纵身一跳,目光超过院墙的一?那,他看到了外面有一群人。
“来人!”
陈廷堂一声大喝。
后院的随从,院子里的仆人都纷纷赶来,
“抄家伙,跟我出去!有人偷了蚰蚰!”
众人都大吃一惊,谁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指挥使的心头肉?!
众人都纷纷抄起武器,亲兵拿起军刀,跟着陈廷杀气腾腾地从后门出去了。
即便是院子里的仆人也拿起了根棒跟在后面,他们本来就是卫所的士兵,只是被陈廷派来这里做事的。
陈廷?脚步生风,目光里满是?冽的杀意。
这可是京城,他丝毫不惧。
贼跑不远的!
外面就有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只要他放声大喊,兵马司的人就会赶来。
周围的邻居还会支援。
他已经想了一些极其残忍的刑罚,一定要让这些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现在他只担心蛐蛐儿,祈祷贼也是同好,能爱惜这些宝贝。
从私自开的后门出来,陈廷向前走了两步,当即就愣住了。
前面的街口一群人围拢在一起,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小公子正在打开一个蛐蛐笼子,将蛐蛐倒出来,
小公子仔细打量蛐蛐,撇嘴笑道,
“这还是只青玉,喂鸡正好!”
他随手一?,蟋蟀落地,还没等它走,一旁就有两只斗鸡猛扑上去,铁钩子一般的最就啄了过去。
周围的奴仆跟着叫嚷,
“又是金芒先抢到了!”
“金芒已经连吃十三个蛐蛐了。”
“怒焰你瞄准了啊!再吃不上你就没得吃了!”
“还剩下四个,怒焰要饿肚子了。”
“金芒加把劲,最后四个也是你的!”
"......"
街口吵吵嚷嚷,陈廷燮却浑身冰冷,
他看的清楚,一旁扔了一堆蛐蛐笼子,罐子,都是那么熟悉!
那都是自家的!
那小公子喂的是他的蛐蛐儿!
一旁一排鸡笼子,里面是一些木呆呆的鸡站在里面。
自己的宝贝,都喂了那些斗鸡!
当啷!
陈廷?小眼睛血红,拔出了军刀,
“给老子上!”
“砍死他们!”
他的手下叫喊着,抄家伙冲了上去。
虽然主子下了命令,但是他们都清楚谁能砍,谁不能砍。
没人挥刀砍向王宗敏,刀子、棍子都砸向四周的奴仆。
定远侯府的人也抡起棍子迎了上去,
定远侯府的奴仆大多是百战余生的老兵,王弼知道小儿子是个混蛋,给配的更是能打的好手,以免儿子被人给撞死了。
双方势均力敌,打成了一团。
让人意外的是,侏儒庆大有没有逃开,反而一手一根短棍也加入了战团,
他专打敌人的下盘,短棍挥的呼呼生风,打的对手原地乱跳,鬼哭狼嚎。
王宗敏丝毫不为所动,拿出一个黝黑的蛐蛐罐子,不由地惊讶道:
“?喝!竟然是暖玉!”
“陈野猪,你个老东西真下本钱啊!”
接着,他打开了盖子,里面趴着一个蛐蛐,
王宗敏也是识货的,眼睛亮了,
“寿星头,额部青黑,绛红色的钳子牙,大腿粗壮,小腿细长,这是极品啊!”
陈廷?将军刀插回刀鞘,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已经认出了王宗敏,京城有名的纨绔,定远侯最小的嫡子。
虽然不能砍了这小子,但是用刀鞘狠揍一顿是没有问题的。
王宗敏随手捏住了蛐蛐。
陈廷?心里犹如被人割了一刀,那是他最好的蟋蟀“大棺”,
他当即冷冷地喝道:
“王小公子,请放回去!”
王宗敏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座肉山正一步步逼迫过来,
“放了?”
“放回去!”陈廷堂愤怒地纠正道。
“哦,知道了!”王宗敏随手丢了蟋蟀。
“不要!”陈廷受发出一声惊天的怒吼。
蟋蟀还没落在地上,两只斗鸡已经扑棱着翅膀,闪电一般冲了过去。
陈廷看的清楚,一只通体玄色的斗鸡将他最爱的蟋蟀一口咬住,脖子一甩就吞了下去。
王宗敏拍手笑了,
“怒焰,你终于争了口气!好样的!”
“大棺!”陈廷受目眦欲裂,绝望地发出一声狂吼,吼声在夜色中飘荡,四周的狗都跟着狂吠起来。
陈廷燮已经气疯了,当即抡起刀子,带着刀鞘猛砸向王宗敏,
“老子杀了你!”
王宗敏身边一直安静地站着一个中年仆人,神情麻木,右手拎着一根鹅蛋粗的藤棍。
看到刀鞘来了,中年仆人突然动了,藤棍毫无花巧地迎上了刀鞘。
铛!
一声脆响,陈廷的刀竟然被砸了回去。
陈廷?心中吃了一惊,自己势大力沉,竟然不敌对方一招。
此子是何人?
为何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
不等他反应过来,藤棍已经如毒蛇一般打了过来。
棍子的两头包着铜皮,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黄色的虚影。
陈廷沉下心来,小心应对,两人打的难分难解。
王宗敏站起身,将两个斗鸡小心地塞进笼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在一旁看热闹。
朱允通在远处的街头,静静地看着他们打斗。
公孙虎、公孙豹,还有西城兵马司的将士,都安静地站在一旁。
殿下不发话,他们自然也乐得看戏,
现在对方打的正热闹,贸然过去,很容易伤着自己。
一炷香后,对面出了结果。
王宗敏的人占了上风,将陈廷的手下一一打翻在地。
要不是王宗敏交代过,不许杀人,今晚就要出人命了。
天下太平已久,陈廷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武艺早已经不复当年,
很快他就落了下风,气喘如牛,左支右绌,身上已经挨了几棍子,全靠着皮糙肉厚顶着。
朱允?低声喝道:
“出兵!”
手下的指挥、百户齐齐拱手领命,
“末将遵令!”
骑兵率先出击,马蹄声隆隆,彻底击碎了夜的沉静。
陈廷?心中暗骂,兵马司的这些兵丁来的太晚了,
他在分神的这一刹那,被对方一棍子砸在腿窝,单膝跪地,疼的呲牙咧嘴,
“我草!”
中年人没有趁胜追击,给了陈廷这一记狠的,就立刻退回到王宗敏身边,不然站在一旁。
骑兵冲过来,远远地监视街口,战马烦躁地打着响鼻。
藤牌手,弓箭手跑过来,将陈廷、王宗敏他们团团围住。
陈廷燮指着王宗敏他们,大喝,
“快,把他们都抓起来!他们偷了我的东西!”
没人理会他。
士兵们都冷冷地盯着他们。
陈廷?怒了,
“你们都聋了吗?你们的上官是谁?出来说话?”
马蹄声不紧不慢地传来,朱允?骑马过来了。
陈廷大叫:
“殿下,将他们抓起来!他们是贼!偷的末将的宝贝!”
陈廷声音嘶哑,几乎要哭了出来。
朱允?冷哼一声,
“你教本王做事?"
??!!
陈廷感觉风向不对,急忙躬手施礼,
“末将羽林左卫指挥使陈廷拜见殿下!”
朱允通微微颔首,
“本王知道你……
陈廷燮急忙解释道,
“殿下,那位是定远侯府的王小公子,他带人偷了末将的所有蛐蛐儿,全都喂了他的鸡。”
说到这里,陈廷堂心疼的眼圈都红了。
王宗敏今晚的行为,将他的心割的七零八乱,
积攒了一年多的宝贝全都没了,
那些他视若性命的蛐蛐,全都进了鸡腹,陈廷燮心如刀绞,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心痛时。
王宗敏看了,心中得意地笑,这个牛可以吹上一辈子了。
咱将一个京营的一个指挥使给气哭了!
你们谁有咱牛?!
朱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询问道,
“陈指挥使,你的蛐蛐是放在哪里的?”
陈廷?指着院子,
“殿下,就是这个院子。”
朱允通当即吩咐公孙豹,
“你带人进去查看。”
陈廷燮以为是进去查看现场,就没有在意。
他开始向朱允絮絮叨叨,他对的蛐蛐的感情,那是他的宝贝,王宗敏他们偷蛐蛐,连狗都没放过。
几个王府的奴仆吃吃偷笑。
气的陈廷?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去掐死他们。
朱允通骑在马上,既没有看他,也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唠叨,更没有共情他的痛苦,
陈廷说了几句,发现没人理会,自己都觉得无趣了,就讪讪地闭了嘴。
片刻功夫,公孙豹回来了,
他还押着一个女人,正是陈廷的外室。
陈廷惜了,带女人出来干什么?当人证吗?
未出嫁的小娘子是能随便抛头露面的吗?
“殿下,她,她,这事和她有何关系?”
朱允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反而问女人,
“你是做什么的?”
女人看到风流倜傥的皇孙,大着胆子看向朱允通,媚眼如丝,好俊俏的郎君!
她的半边身子已经麻了,缓缓伸出纤纤玉指,指着院子,娇滴滴地回道:
“禀殿下,奴家是开脂粉铺子的,就是这一家。”
陈廷翻了翻白眼,这个贱人,和咱说话从没这么矫揉造作过。
朱允通对兵马司的指挥道:
“这些打架斗殴的,全部带走。”
兵马司的士兵冲了上去。
王宗敏的人,都已经熟悉了,自己主动配合,摆好姿势,被士兵套上锁链。
朱允通看向王宗敏,
“王小公子,你跟着走一趟吧。”
王宗敏心里清楚,去了也不过是个过程,
殿下虽然眼里揉不得沙子,但是信誉一向很好,自己今晚将功折罪,为民除害,后续肯定就是走过场了。
果然,他听到公孙豹将一个总旗叫到一旁,
“王小公子是定远侯府的,虽然去了牢房,但是要招待好,好酒好菜要配上。”
王宗敏美了,昂首阔步地跟着走了。
但是,当士兵去拿陈廷手下的兵,他不乐意了,伸长胳膊挡住了士兵,
“殿下,羽林左卫属于京营,不属于五城兵马司。”
他没觉得打架是多么大不了的事,这些人被带走,也就是打板子。
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人不能随便被带走,不然队伍就不好带了。
他小山一般的身躯,挡住了兵马司的人。
朱允通下了马,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神情淡然地命令道:
“陈廷,让开吧,不要阻挠公务!"
陈廷燮梗着脖子道,
“殿下,这些是京营的人,该由五军都督府来过问。”
朱允?抬起一脚,踹在了陈廷的肚子上。
陈廷?看到他出脚了,心中冷笑不已,咱这肚子可不是什么人就能踏动的。刚才打架虽然落了下风,但是棍子几次戳中了肚皮,咱都毫发无伤。
朱允?的速度太快,他已经来不及躲闪,他也不想躲闪,他要给殿下一个难堪,
当即,他运气绷紧肚皮,要轻松地承受这一脚,然后将朱允地反弹出去。
陈廷燮就这样乖乖地站着,被一脚踹倒,撞倒了几个士兵,又在地上滚了滚,疼的缩成了一个虾米,脸涨的像猪肝,肚子里刀绞一般。
朱允通冷哼一声,再一次问道:
“你教本王做事?"
陈廷疼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大口喘息,压根没能力开口说话。
公孙豹尖声喝斥,
“还不动手?”
他带头走过去,锁拿了一个百户。
兵马司的士兵也跟着蜂拥而上。
指挥使都被一脚踹翻了,士兵们哪还敢反抗,全都乖乖地束手就擒,被士兵拉走了。
陈廷?忍着痛,慢慢地爬了起来,再也没了刚才的傲慢。
早就听闻通殿下学了武功,但是陈廷万万没想到,自己连一脚都没承受住,
双方武力的差距太大了,自己完全扛不住。
朱允通又指着女人喝道:
“这个小娘子擅自在坊外开门,违反了朝廷的律法,带走!”
女人傻眼了!
刚才的媚眼,夹嗓子,都白做了?
殿下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
她急忙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廷堂,哀怨地叫道:
“夫......指挥使!”
陈廷?不愿意自己养外室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当即强忍着痛,上前陪笑哀求:
“殿下,能否通融一二,舍妹是不懂规矩,明日一早就把墙砌上。”
可是朱允通已经转身朝战马走去,只给他留了一个后背。
公孙虎眯着眼,阴??地问道:
“你是哪家的指挥使?”
“陛下定的规矩,也是能通融的?”
陈廷燮额头冒出冷汗。
这个死太监!
扣的帽子太大了!
他只好讪讪地退了一步,冲女人打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明天去找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洪永强,两人关系还不错,应该能给个面子。
不过是违规开了一扇门,芝麻粒大的一点事情。
有自己出马,最多交一点罚款而已。
~
朱允通带人走了,马蹄声渐渐远去。
气疯了,风卷起尘土枯叶,在街口打着旋,将陈廷的衣服吹的猎猎作响。
院子的仆人,他的亲兵,他的情妇,全都被带走了。
只剩下他,形单影只。
哦,院子还有一条死狗。
陈廷燮看着朱允通渐渐融入夜色中的背影,急忙弓下腰,肚子疼的厉害,刚才挺直腰杆纯粹是装。
他有些苦涩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口,那是通殿下离开的方向。
半晌,他才不屑地冷哼几声。
就这?
怎么不将咱这个指挥使也一起抓走呢?
还是权限不够吧!
看着满地被踩坏的蛐蛐笼子、蛐蛐盒子,陈廷目眦欲裂,心中的怒火瞬间升腾起来。
他急忙上前查看,仔细翻开每一个笼子,
遗憾的是,所有的笼子都空了。
蛐蛐全都没了!
他急忙四处去寻找斗鸡的影子,一只鸡也没有,刚才士兵将鸡笼子也提走了。
咱的蛐蛐!
陈廷堂无力地瘫在地上,心如刀割一般。
“咱的大棺!”
“咱的扫北大将军!”
“金壳红、青玉、银头、......你们死的好惨!”
他念叨着每一个心爱的蛐蛐,彻底忘记了被带走的手下,女人,眼里只有破碎的笼子,他的心此刻也是破碎的。
王宗敏狗贼!
老子今生都和你势不两立!
明日一早咱就去找定远侯王弼,向他当面请教,用蛐蛐养斗鸡这个法子是哪里传下来的。
朱允通看着兵马司人带着犯人走了。
他叮嘱公孙虎道:
“你今晚去牢房值夜,不许任何人探视这两群人,谁也不许。”
只要不串供,自己的计划就成了。
今晚要做的,就是施展一个拖刀计。
先挑起事端,再示敌以弱,制造假象。
陈廷燮是京营的指挥使,今晚的事看似不大,自己不能抓他,也避免打草惊蛇呢。
自己的话就这些,全部做完了。
剩下的,那都是别人的活了。
不出意外的话,陈廷很快就要垮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