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纪,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只能压抑需求,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他不希望他的孩子将来有这样的经历。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还记着这些做什么?”
“因为,忘不掉啊。我能安于贫穷,可忍受不了,你的母亲,还有你,跟着我受穷。钟连生曾经说过,男人贫穷就是错,不能给妻子儿女,幸福的生活,就是无能。自己的小家,都没顾好,没有资格去守护大森林,人类的大家。离开大山,我做不到,所以,我推开了你母亲,也送走了你……很后悔……后悔没有……好好……和她……和你……在一起……”
昆榆林说话已经不连贯,声音越来越低,气息越来越微弱。
“老昆,你别说了,先休息。”
靳枫的手被他抓住,“阿萨……问问……你自己……爱她吗……”
“爱。”
“有多……爱?”
“我能放下天和地,却不能放下她。”
靳枫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只知道,他无数次试图放下她,每一次都像死了一回。
“希望……她幸福吗……”
“希望!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让她幸福,更害怕我就是她幸福路上的阻碍。”
“不能这么想。‘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你理解一下,这几句话。”
昆榆林这句话说得很顺畅,似是练习过无数回。
“如果……你自己……都不能……让你爱的人……幸福……你还能……指望谁能做到……让她……幸福?”
“……”靳枫大脑突然像被什么敲破了一个洞,一束光照了进来。
“不要和我一样……明白得太晚……”
昆榆林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一种呢喃自语。
“儿子……可不可以……叫我一声……爸?”
靳枫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爸。”这是他第一次叫出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称呼。
“嗯。”
昆榆林抓着他的手突然掉了下去。
靳枫反过来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道:
“爸,你没有错,我在靳家过得很好,老靳对我很好,他教会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我现在做着和你一样的事情,我会一直做下去。”
“好……”这是昆榆林说的最后一个字,仿佛是他人生的一个句号。
靳枫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体温一点点冷下来,就像捧着一杯炙热的开水,从沸点,慢慢冷却,最后结成了冰。
他始终坐着没动,天亮的时候,有护士进来换药。
“不用换了。”靳枫终于放开了昆榆林已经冰冷的手。
护士看了一眼病人,觉察到不对劲,匆匆跑出去叫医生。
医生进来,分别看了一下病人两只的眼睛,确认病人已经死亡。
没多久,病房来了很多人,进进出出,具体是些什么人,他没什么概念,有人安慰他,让他节哀顺变,他也没什么感觉。
靳枫看着护士用白布蒙住遗体,感觉很不真实,像是在做梦。
他甚至分辨不清,昆榆林真的醒来过吗?昨晚那些对话,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他自己在做梦?
直到门口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才如梦初醒,看着她从门口走进来,一直走到他身边。
鹿鸣低头看着他。
男人黑眼圈很重,下巴有青色胡茬,那双紧盯着她看的黑眸,眼神深邃幽暗,像是历经沧桑的老人的眼睛,又清澈无波,仿佛刚出世的婴儿的一双眼。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抱住他的头,他双臂环抱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胸前。
“别抱太紧,小心你儿子踢你。”头顶上传来女人的声音,“还有女儿。”
鹿鸣怀的是龙凤双胞胎,这个被她窝藏在心底这么久的好消息,终于说出来了。
“……靳枫缓缓抬头看向她,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从她的眼神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像个机器人一样,视线再缓缓往下移。
女人的小腹微微凸起,仿佛平坦的大地,隆起了一座山峦,他在山间撒播了种子,孕育出新的树苗来。
那是新的生命。
靳枫喜极而泣,再次抱住她的腰,把头轻轻靠在她身上。
昆榆林离开,他能坦然面对,可这一刻,他心尖都是软的,泪腺轻而易举地被戳破,怎么也止不住。
这样抱着她,靳枫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安和温暖。
他要这样抱一辈子,天王老子都别想再把她从他身边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话:
好了,又是以前那个三哥了,还有一阵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