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午后的阳光射进过道, 被清洁大婶拖得锃亮的黑色地砖在阳光下,她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发呆。连午餐时间过了一半也依然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最后连肩膀都僵硬得受不了,才拿着咖啡杯起来往茶水间走。还没走出几步手机便响了, 是古悦的信息。
“姐妹们,倒数七天,要做最后冲刺了,大伙冲啊!”她低头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出来。古悦这个星期请假了,离结婚那天还有七天时间,用她的话说是折腾起来不要命, 芝麻大点的事能搞得精神崩溃, 好几次都向她吐苦水说,还不如旅行结婚一了百了呢。
她无比同情,能帮忙得上的自然义不容辞,只是小两口的事也没法插手。话说回来, 虽然筹备婚礼辛苦得像只狗一样, 可看到她乐在其中的样子,却也为她觉得幸福。那一套雪白婚纱披上身的一刻,再平凡的女人也会绽放出一生中最炫目的光彩。
收到短信才一会儿,电话便响起来了。
“喂,我刚从酒店那边回来,现在在公司对面街角那个咖啡厅,你没吃中饭吧?下来顺便和你说说那天的流程。”古悦说话的语速极快, 手头上似乎还忙着其它事情,她也见怪不怪了,应了声才刚要调头折回座位处,听着茶水间里的谈话,一时却无法挪开步伐。
“没毕业时看《sex & the city》看得可带劲了,可工作之后才发现里面描述的根本就是白日梦:四个不同行业的女人天天聚在一起吃饭,逛街或者谈男人。现实生活的职业女性,连去超市买日用品都得掐着时间,哪里来的雅兴天天八卦聊男人?”市场部的另一个小组经理陈芳戳着玻璃餐桌上的提拉米苏,提不起半点兴趣的样子。
“钱这东西,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公司里的业务都是靠着那堆“夜生活”丰富多彩的人干出来的,听着没有,前天开会老板不是点了名表扬着谁么?你们市场部的那容经理,一个个媚眼抛出去,一个个订单签回来,可真是大功臣了……”一个鄙夷的声音响起,酸气冲天。
“做这一行,不过就是那几年,你也怨不得人家拼起来不要命的模样,一个农村出来的,要啥没啥,趁着年轻有本钱,还脱得动的时候就得使出来啊,不然到了人老珠黄,粉底再也盖不住眼角的鱼尾纹时,还有谁要?”
“呵呵,你们话也别说得太损了……”
身处职场,难听的话自然是听得不少,像是当初,兴许还会因为别人的话而难过上好一会儿,可如今练就一身百毒不侵的好武功后,她也就撇撇嘴笑过便算了,至少自己是挺着腰板走出去的。
和古悦碰面的地点是个很随意的室外咖啡厅,咖啡色的阳伞打开罩在头顶,遮住了一方天地,其实这个季节在室外喝咖啡不甚明智,虽然还没冷到畏手畏脚,可毕竟风干物燥。她更宁愿坐在倚着落地大玻璃窗,在里面看悠闲地看街景。
可准陈太太却半开玩笑地讥讽一句说,“这个时候还有位置就不错了,你以为我还是李某人啊?”古悦埋怨,要不是李汐这一飞美国好几天,她还请不动容小姐呢!
“好端端地干嘛又和他杠上了?看你也不像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容意白了她一眼,翻着古悦递过来的那份婚礼流程,好几页纸,从新娘凌晨起来梳头的吉时直到晚上送两位进入洞房才算完结,也难怪古悦会叫苦连天,这也的确是挺磨人的。更何况他们为了省点钱,事事亲力亲为,就是跑酒店订酒席就已经跑了不下五家,用她的话说是“砍价砍得嘴角都快被磨破了。”
“我是看人家一走了这7,8天的,怕你芳心空寂才巴巴地从百忙中抽身出来慰藉一下你,你还不领情……”古悦喝了一口花茶,又瞥了一眼一脸心事的容意,“你今天是怎么了?”
容意有点愕然地抬起头,低眉想了会儿才说,“我收到猎头的e-mail了。”其实说起来也奇怪,才在网上投了简历没几天便有消息了。现在这世道,找工作是大海捞针,跳槽到大公司更是难上加难,多少名校海归拿着简历满大街踌躇着,她也实在是想不太明白。
古悦先是一愣,倒也没觉得什么了,容意现在在公司里的地位尤其尴尬,最卖命最能赚钱又如何,上有副总夫人压着,表面上和睦亲切的关系私底下已经暗涌不断了。“哪间公司?”
“c……”她也犹豫,贸贸然跳槽到一个不熟悉的领域,不仅仅意味着放弃掉原本辛苦建立的东西,还可能输掉一切。
“已经决定了?”她看了一眼似乎的容意,即使不舍,站在朋友的角度,也希望她能走,毕竟c不仅是大公司,还拥有她一直梦寐以求与媒体接触的平台。执着如容意,怎么甘心在这间贸易公司默默无闻?
“我从前总觉得,芝麻开门已成天方夜谭,那颗芝麻,已经被生活的巨轮碾得支离破碎了。可是,最近却渐渐发现,人,不能委屈了自己。”她眉头渐渐舒展,头顶的伞遮住了阳光,却掩盖不了盈盈笑意和坚定。
古悦看着眼前明眸皓齿,一身清爽干练的她,只觉得这样的容意宛如再生,让她有恍如回到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托着相机,投入,专注,对再微小事情也丝毫不懈怠,仿佛连微微笑着的时候,也有彻底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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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院子里的树只有零落的几张叶子挂在上面,摇摇晃晃,欲坠难落的模样,树枝张牙舞爪的影子投落在地上,萧条得有点苍凉感。路过停车那块空地时,眼睛略略一扫,微微抬起的眼皮似乎遭遇了空荡,消沉了下去。
上楼开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今天早上出门时没锁门?那铁门根本就没合上,还留着一小条缝。开门时顺手就亮了玄关处的小灯,正打算蹲下来换鞋时却瞥见客厅那深靠进椅背,斜倚着扶手的身影。倒不是吓着了,微微一愣,鞋才脱了一半,此时扶着鞋柜单脚站着,没回过神来。
李汐兴许是刚从飞机上下来,还穿着西装,虽然发型依旧一丝不乱,脸上疲态却是颇浓。她惦着脚尖去卧室拿了条毯子出来,没想到盖在他身上的时候还是醒了,眼睫微微颤动,支着身子坐起来,笑了笑,表情还朦胧得很。
“不是说后天回来吗?”她也随意地坐到沙发上,与他之间的缝隙一拳之隔,他拉她紧挨着他坐,侧身细细吻着她耳朵,模糊地回答着,“嗯,提前回来了……”鼻息喷在她脸上,声音低低的缠绵,“有没有想我?”
“没有。”她笑着啄了一下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