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晕血?”许俊恒老远大半夜地带着医生跑过来, 最惊讶的不是李汐一身眩目的血,而是身体僵硬失去反应的容意站在门口, 脸白得像刚刷了一遍的墙似的。手习惯性地伸进口袋里掏烟想到了些什么又顿住了,叹了口气。刚才一听到他出事就火烧屁股地过来了, 回头想想,他倒更像李二的小助理。
她机械地摇头,只是有点害怕而失去了正常反应。让她想起父亲走前的那晚上,也是这样,无尽的黑暗中,血染了一床白色的床单。头脑一片空白,手脚都不是自己了似的, 最后还是李汐踉跄地把她推出门外锁上门。管家比她镇定多了, 不但打电话让医生过来,后来竟是把许俊恒也招来了。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她拧过头去看着半掩着的门,医生已经进去十多分钟了。正常人哪可能半个小时也没止的上血?她有点懊恼自己是不是太重手了,正瞎想着门吱呀地开了。
脸上的纹理沟壑微显的医生的脸色本来不大好看, 但看了一眼旁边容意自责发恼的表情, 笑了笑轻松地说,“鼻黏膜微细血管破裂导致的出血,血已经止住了,很小的事情,以后小心点就是了。”牵强的笑容与暗沉的目光有点不符。不过舒了口气的容意没怎么注意他的表情,只觉得落下了心头大石。身子往里头探了探,瞥见半靠在床头的李汐不知道是和谁在通电话, 绒毛拖鞋轻轻地蹭着门框,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进去。
许俊恒正打算送医生下楼,却听到在讲电话的李汐唤他把书房的笔记本电脑和文件给他拿过来。瞥了一眼旁边挨着墙边愣住的容意,他也忍不住想翻个白眼,这三更半夜地跑来,原来是给这两人当炮灰的。
“已经很晚了,还要工作吗?”她靠近床边,他已经换了一身纯棉的睡衣,橘色的床头灯下,脸上尽是失血过后的苍白。她记得他好像有点贫血,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流了那么多血。她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绞尽脑汁想着台词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刚才我不是故意的,现在还疼不疼?”
他抬起头看着她,带着血丝的眼睛疲倦得不像平时的平静清澈。她的手指轻轻地描绘他挺直的鼻梁骨,刚被她的手腕狠狠地撞了一下,现在微微发红了。他侧了侧头,躲开她手指的触碰,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虽然她看不懂他到底在厌恶些什么。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她干脆坐到床上,拉着他的手。像给小孩子讲道理似的,努力地组织词汇去和他沟通,“怎么讲呢,你应该控制一下自己,比如选择地点,时间的时候……女人也会有自己的生理周期,也会有累得冷淡不想做的时候……如果我是真的不想做,你是不是也应该体谅一下,不要再强迫我去做些我暂时没兴趣做的事呢?”他一副“所以呢?”的表情让她大为恼火,“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应该尊重一下我的意见……你懂不懂啊?”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尊重你?”他挑起眉头看她,声音是低哑而紧涩的平静。
“不是不够,我们只是需要沟通一下……”
门锁咔嚓的开锁声让容意停了下来,许俊恒站在门口拿着李汐要的手提和文件进退维艰,讪讪地扯着嘴角说了一句,“打断一下你们的沟通。”静悄悄把东西放到他旁边,又静悄悄地退出,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角色就是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这个认知让他非常不爽,可还是迫不及待地关门走人。毕竟李二发火,非同小可。那天在标会上和杨勉见过面后,他的表情越来越冷峻,他已经嗅出暴风雨前夕的动静了。
李汐似乎不太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随手拿过一叠文件,一张夹在其中的4a纸滑落到地上。容意条件反射似的蹲下捡起,表情却在看到内容时瞬间凝固。在这还供着地暖的房子里,她竟然觉得手脚冷得僵硬。轻轻地捏起那张纸放到他面前,“你这是什么意思?找人跟踪我?”纸上详细地列明了她在杭州的一整天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甚至还附带着酒店走廊摄像机的截图,她只觉得有种在人群中被扒光衣服围观的耻辱感透彻全身。
他毫不惊讶,笑了笑,脸上却是前所未见的冷漠,“要别人尊重你,你是不是有尊重过我的感受?这边厢和我聊完电话,那边厢就和旧情人勾肩搭背地去酒店幽会了……容意,我还真低估了你。”所谓酒后吐真言,气上头了,估计他也不太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话。
她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手脚冰凉,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掌控中,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天晚上是因为他醉得不醒人事我才送他去酒店的,从头到尾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他的话挑衅意味十足,想起她蝴蝶骨上的吻痕,还有杨勉交到他手上的耳环,心里头顿时一把火烧了起来。
她只觉得脑袋晕沉沉的,说不出话来,不被信任的挫败感充斥全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喝高了,总觉得这样不可理喻的李汐是如此的陌生。别开头压制着自己不要看他的脸,良久才说,“或者,我们都需要些时间去冷静下来……”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他的房间。那一晚,她在客房里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电梯在24层稳稳停住,她一手捧着一大叠文件,像只幽灵一样脚步轻浮地飘了出去。找到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去累得想趴下还是得装着忙碌打开电脑check邮件。她讨厌上司的独立办公室都用有机玻璃做隔断,没有任何窗帘之类的阻挡物,想打个盹也得提心吊胆。
昨晚上一晚没睡,今早又大早地爬起来上班,已经有够她折腾的了,最糟的是她的衣服都在他卧室里头的更衣间。昨晚两人闹得这么僵,她怎么能厚着脸皮先示弱呢?走出客房时看到刚从书房出来的管家,不懂声息地打了个眼色,管家却回了她一个无奈的又深含意味的目光。没办法,最后还是蹑手蹑脚地开门走了进去,所幸他睡得挺沉的,眉头微微皱着,下巴的胡渣若隐若现,脸色更是不见得比昨晚好看多少……永晴姐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总有个男人会让你心疼,让你咬牙,又让你无可奈何地被他吸引目光,欲罢不能。她按捺住心神赶紧拿衣服走人,心里默念着“ok,ok,现在是冷战,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