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天雄一听这话,心里有数了,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故事的后半段,要比你想象的复杂。出墙的红杏,这些年给一排长带来了无尽的屈辱和悲哀。烂杏就是烂杏,不是戒不掉的海洛因。他也知道仙桃对他的后半生意味着什么,他很珍视他生活里出现的仙桃。我作为一个见证人,也非常希望这株仙桃能成为慰藉他受伤心灵的一片风景。一切都在往好处变化,我很替他们高兴。可是,就在上个月,这株早就想搬家的杏树,得了绝症。”
江榕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什么病?”
史天雄道:“白血病。没有人要这棵得了绝症的杏树了,一排长也可以不要。但是,他作出了一个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挽救杏树的生命。我不认为这个决定是优柔寡断的产物。它是一个真正男人的惟一选择,惟一正确的选择。毕竟,他们一起走过了许许多多岁月。当然,这个选择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那株仙桃,从此只能生长在九天之上的蟠桃园里了……这个代价实在太大,还要‘都得利’失去一员大将。”江榕冲动地说:“这个浑蛋!自己没嘴?我找他去。”说着,转身要走。史天雄喊道:“等等,他现在正在去上海的火车上。元旦和春节,免不了要打一场商战,他去准备货源了。”从口袋里掏出江榕的辞呈,“这个东西,你准备怎么处理?”
江榕一把抓过辞职报告,揉成一团,朝江里一扔,昂着头走进银杏林。史天雄抬头看看西平难得一见的冬日的太阳,张着嘴,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这个多雨多雾的冬天,注定要让顾双凤铭记一生、痛恨一生。
这个多雨多雾的冬天,注定也要让陆承伟铭记一生、痛悔一生。
顾双凤花了三十万,并没有买来母亲的生命。五十五岁的母亲只与癌症抗争了三个月,就病故了。顾双凤万万没有料到母亲最感遗憾的事情,竟是没有看到顾双凤与陆承伟结婚。弥留之际,母亲念叨的都是陆承伟的好,临终前惟一叮嘱的一件事,竟是希望女儿不要错过陆承伟这桩好姻缘。搞得顾双凤哭笑不得,又不忍对母亲说破,只好点头答应。四年前,陆承伟到金华过过一个春节,给顾母和顾家的亲戚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顾双凤离开陆承伟两年多,陆承伟对顾双凤依然如故,还出两百万送她到演艺圈,这种表现简直无可挑剔。
办完丧事后,顾双凤在金华北郊花三十万买了一套四室一厅的单元房,决定从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她希望那些痛苦的往事随着时钟的嘀嗒声有一天会消逝于无形之中。然而这种平静的生活没过几天就破碎掉了。大表姐带着孩子来哭诉一场,顾双凤答应借给她八万元,购买过了这个村再没有这个店的最后一批福利房。这件事拉开了亲戚们频繁来向顾双凤借钱的序幕。开始的时候,顾双凤只是惊诧自己直系非直系亲戚的普遍贫困。今天借给二舅家大表哥五万元开商店,明天借给大舅家二表哥六万元开工厂。等到二叔家的堂兄堂弟也以各种名义来借钱时,顾双凤才知道什么叫患不均。手掌手背都是肉,你既然能关照母系亲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系亲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管不问吧?可是区区二百万元根本无力帮助所有的穷亲戚都实现自己的梦想。弟弟顾双龙闻讯从杭州大学赶回金华时,顾双凤的账上只剩下七十二万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各种亲戚从顾双凤手里借走了六十八万!
顾双龙愤怒了,指责道:“姐!你怎么不长脑子呢?你也不问问我,哪些人可以借哪些人一个子儿也不该借给他?你在北京的那些年,我们有这么多亲戚吗?你在歌舞团的两年多,妈病了,有几个内侄外侄到病床前看过?你借出去这些钱,多半都变成打狗的肉包子了。除了大表姐家贫穷些,两个舅舅家的表哥表姐们,哪一家没有三五十万存款?”顾双凤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说道:“每个人来了,都说了一大堆困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心肠软,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给了大表姐,大表哥来了,我能不给吗?”顾双龙冷笑道:“怪不得你的数学总考不及格。我再晚回来几天,你拿什么钱供我上大学,我要到美国自费留学,你拿什么供我?当然,这些钱是你挣来的,我无权过问。可你别忘了,妈临终前给你交代了什么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