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间铺着一条青砖路,路南边有一个葡萄架搭起来的遮荫棚,此刻艳阳高照,正有两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坐在葡萄架下,一人占据方桌一面,一边喝着茶水,一边下着象棋。作为配角的陆寒,则躲在院里葡萄架的一张马扎上,无聊的数着地上的蚂蚁。
“成,”陆寒说道,“这样我明天就不走了,先等着四平哥这边的消息。”
过去,陆寒挺佩服这个人的,能十余年如一日的照顾一个老头子,把大好的青春岁月都浪费在这上面了,真是听不容易的。但是现在他有了另一种看法:这人精啊,人家十多年不是在照顾一个老头,而是在经营一个人脉,一个能让他下半辈子吃用不尽的人脉。
“这和资产阶级有什么关系?”陆寒有点无语,都什么年月了,还资产阶级了,资产阶级早就统一全球了好不好?
“不许去!”陆博涵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瞪着眼睛说道,“什么跟人家说好了,人家说话比你老子说话还管用?!”
“订车皮没必要去北京,在哈尔滨也一样,”陆博涵板着脸,表情严肃的说道,“我在铁路局还认识几个人,要什么样的车皮,我让人帮你问问。”
“老爷子,您不说这事我也得上心啊,”陈四平笑道,“您是知道的,我家就是河北泊头的,那是鸭梨之乡啊。就像小陆说的,今年鸭梨出口的境况就很不好,我一个侄子弄了一拖挂的精品梨,结果被卡在了天津,前段时间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呢。”
中午谁都没走,陈四平下厨炒了几个菜,两老一中一小,四个人凑在一块喝了点小酒,气氛挺融洽。吃完饭,陆寒将写出来的材料交给陈四平,看到上面几十万美元的贸易额,他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行,那我就不去了,”打消了去北京的念头,陆寒从善如流的说道,“不过车皮我要p64的,两节,从哈尔滨发车到漠河的就可以,当然,要是能在k19上给我加挂两节就更好了。”
陆寒心头一动,有点东西跳进脑海里,这让他明白这个时候去北京的确不合适。
年轻人陆寒认识,叫陈四平,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他应该是在四平战役时出生的。陈四平是孙国芳的秘书,说是秘书,其实就是老干部局安排过来照顾老头起居生活的,据说已经在老头身边呆了十多年了,却是一点怨言都没有。
他的话正说到这儿,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从北屋里出来,端着一盘洗好的葡萄放到方桌上,笑道:“两位老爷子,先吃点水果,润润喉咙。”
老头姓孙,叫孙国芳,陆寒怀疑他与老军阀孙传芳没准有关系,至少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被人家小狗子,小狗子的叫着,换谁都会心存不满的,都说好几回了,老头就是不知道改,纯粹是故意的。
“走,你还想去哪儿?”陆博涵一脸奇怪的问道。
孙国芳喜欢在陆寒家里蹭饭,他是个孤身老头,陆博涵的老伴也早就去世了,两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子凑在一块,简直就是完美的基友组合。
“你懂个什么,”陆博涵没好气的把老伙计那只手拍到一边,回头看着陆寒,说道,“要说呢,你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了。既然你要做生意,那我不拦着你,不过你也得明白,做生意不是过家家,考虑问题得全面,别让人家给蒙了。还有,赚钱不赚钱的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不能违法乱纪,也不能把学业耽搁了,听明白没有?”
“不救老爹是禽兽,”陆寒不假思索的反驳道。
“小陆回头写一份申请,再把你手上可以动用的资金状况,苏联那一边的合作人情况写下来,我去给你跑跑外贸那边的手续,如果没问题的话,估计有个三四天时间就能下来。”陈四平说道,“至于货源方面,我认识几个做果蔬生意的,干的比较大的也有,回头介绍你认识,是不是从他们那进货无所谓,关键是先了解一下行情。”
“四平,正好你也在这儿,”孙老头看到陈四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扭过脸来问道,“你在外贸那边不是认识人吗?帮忙给问问,看看弄个果蔬出口的许可需要办什么手续。”
一句话,把两老头都说乐了。
“小狗子要往苏联那边倒腾果蔬,不管他主观目的是什么,至少在客观上,对一些果农蔬农是有帮助的,”孙国芳继续说道,“这是好事,应该鼓励。再说啦,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也是咱们的国家政策嘛,值得支持,你也别总是用老眼光看问题,要与时俱进嘛。”
“你看看,你看看,要是小狗子这事办成了,那不等于是救了一家人啊?”孙国芳一听就来劲了,指着陆博涵批判道,“所以我就说,顽固僵化的思想要不得,害人害己,你别皱眉,就是说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