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学内部考试而已,反正流传范围有限,再说今日考试唯一的评价标准就是自己。只要他昧了良心,就算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这叶行远又能奈何?
今日之诗,任何一首,都可传于后世,叶行远如今写的兴起,狂态大发不顾一切,连珠炮般一首接一首抛出来,就如同是响鼓重锤,一声声回荡在训导面前。
训导瞧着叶行远施施然返回座位,心里七上八下,有些不妙的预感。又望见叶行远提笔一勾,轻描淡写地又写了四句,训导不觉额头冒汗,有点发虚。
训导好一会儿没有出声,然后近乎咬牙切齿的否定道:“不好!一股子儿女情长的酸腐气!哪有慷慨磊落的丈夫豪气!我辈读书人,胸怀四方,何必效楚囚对泣儿女沾巾!”
叶行远依旧镇静,面无表情,半点波动。这次他干脆把纸笔都带到了讲台上,听训导驳斥,甚至连回一句话都懒得,只取笔低头再写。
自己当然有自负的本钱!他们或许不明白自己的深浅,但那是他们的错误!
训导情绪极其不稳,心里又气又憋,又羞又愧,忽然哇的一声大叫,竟是喷出一口鲜血!
独乐峰乃是妖族圣山,万妖城曾经是外域妖族首府,古时出塞军士曾势如破竹,席卷大半个沙漠,一直杀到万妖城下,几乎将外域妖族一网打尽。
事到如今,叶行远哪里还有什么保留的心思,今日你不是要挑我的不好么?我就让你挑,我就堂堂正正书写,将辉煌出塞七绝,尽写于你这庸碌小人面前,看你敢说多少个不好!看你能说多少个不好!
卷上照例不过二十八字,却气势汹涌,如要破纸飞出!“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只有被训导疯狂掀起的试卷散落空中,纷纷扬扬下落。白纸上的墨字,仿佛变成了金色,光芒灿烂让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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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终究小道,非圣人天机,叶行远也摸出了门道,诗词之名,不至于引起天机的重视和反馈。既是如此,今日便奢侈一回、挥霍一回,又能如何?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这诗纯以出塞游宦口吻,只写回马相逢,却意蕴深远。若不是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童生,光看这诗,只觉得是朝廷西域使节大员才能有的意境。
叶行远所要琢磨的,是需不需要“写”一首震惊四座的“好”诗——那太简单了;或者是“写”一首不那么过分嚣张,稍微低调些的诗,够用就好——这反而有难度。
但叶行远却不着急,面上只从容道:“先生既说不好,那这炷香尚未燃尽,学生再做就是。”
整个课堂的学子,除了叶行远之外,都痴痴呆呆如泥塑木雕一般,一片死寂。
又来一首?竟然还一首比一首强!主考官似乎有点懵了,感觉活见鬼了!
连连看到顶级诗句不算什么,但是要连连否定批判顶级诗句,那对读书人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除非极端偏激狂妄到神经病的地步,还真干不了这事儿。
主考的这位训导只能算普通人,此刻压力已然大到双目泛红,被冲击的丧失理智了,机械般疯狂的否定着叶行远的诗。“不好!狂生之态,无文采蕴藉之意。”
愚蠢的人,为什么总是占多数?不知不觉,连日遭遇激起了叶行远心中的一股狂意。
自己这个外来者、乡下人、新生太桀骜不驯,不受老人们以及府城土著的欢迎,但他不用在乎,不过是一群府学学生和老师而已,或许只算人生中的过客!
训导进门,拜了课堂中悬挂的文圣画像,在画像面前的香炉插上一支线香,转身正色道:“以一炷香为限,出塞为题,不限韵,赋七绝一首,完成者即拿来我看!”
不过以叶行远的底气,根本不屑去想别人都准备了什么样的诗词。人家就算请金榜题名的进士来作诗,能敌得过他腹中精彩华章?
第二天的府学诗考如期举行,正如莫娘子所说,满堂学子似乎都胸有成竹,叶行远坐在堂中,没有感受到周围同窗有半点紧张感,大概诗作都已经提前做好了。
他也不拿回刚呈上去的试卷,转身下了讲台,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刷刷几笔,不过一眨眼工夫,又写了一首,再度奉到训导面前。
你还有?待训导低头看完叶行远的新诗,脑中像是猛然被炸了一下,双眼瞪如铜铃,然而脸色强行抑制、阴晴不定。底下学生看到,直觉先生神态极其怪异。
自文圣降世,人、妖之战就一直不绝,如今朝廷气运旺盛,压得外域妖族喘不过气来,蛮族也多是俯首称臣。但历史上也曾互有攻守,出塞面对的敌人虽然不同,心情却并无二致,诗句自然也是相通。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你要豪气?我就给你豪气!醉卧沙场,酣畅大笑,何人能写出如此豪情万丈的英雄气?
“天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不过他仰头的动作猛了点,方巾掉在了地上,顿时青丝散开,颇有几分“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的气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首诗想象当日情景,怜悯征夫思乡之情,情真意挚,叶行远自觉已经足够了。瞧周围诸人还要假装出一副苦思冥想状,不敢提前交卷,心中便有些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