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莲浇完桶里的水，提着空桶，往楼里走。做完这个，她还要下山采买。

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全都隐藏在连绵不绝的云层后面。宸山东边的浩日峰上，宫殿金碧辉煌，山泉流过殿前池塘，化作瀑布从峭壁上重重砸入峰底的碧湖中，溅起雪白碎玉。池塘中白莲清香四溢，荷叶挨挨挤挤地聚在一起，云雾如丝如缕，漂浮在花叶间。

这月轮到两人下山采买。

“……是黑心龄，明明是巨富，一块灵璧却要掰成三瓣花。还说要养儿子，他儿子都那么大了……”声音断断续续飘进大殿，越来越清晰。

方莲曾考虑过做散修，但她不自信自己能独自在修仙路上一路向上走。云门与神荒书院不对盘，算是一个好选择。她改名换装进入这里，一方面隐藏行迹，一方面借住宗门之力修炼。别的不说，至少被纠正了不少修炼时的错处，修为增长比流落在外的那几年快了许多。

“领了任务，明日是期限。”那人说，“今晚就不回来了。”说罢，她跳上飞剑，飘然远去。

仙山上仙人居住的地方，据说被称为云门。

方莲与五个外门弟子一起住在这里，众人修为相当，年纪也差不多，按拜入云门的时间来算，方莲是最小的师妹。但五个人谁都没管她叫师妹，总喊她名字。

“天仙者，地仙传道人间，道上有功，而人间有行，功行满足，长居于十洲三岛；地仙者，天地之半，神仙之才，止于小成之法，长生住世，不死于人间；人仙者……”低沉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殿，殿内坐满了蓝衣白衫的外门弟子，个个盘腿而坐，安安静静地听着高位上高阶修士讲道授业。

只有修士能够穿过那片迷雾，来到云门的山门前。

鸦雀无声的大殿里顿时风起云涌。弟子们当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纷纷起身，四下逃散。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花哨修士抢回了属于自己的授业时间。

“我难道又下山玩了？”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无人应声。那修士恍然大悟，气急败坏道：“好你个怀阳，你是不是又跟弟子说我下山玩了！”

挽她胳膊的这人，名叫楚横波。据说家乡在南边的流洲，是大家族，只身一人千里迢迢拜入云门。她性格像极了仇庆雪，总让方莲有些怀念。

方莲推开篱笆门，走了进院里。那人抬起头，朝她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先把花浇了。”

池塘后的大殿前，白玉石阶层层而上，有金鹤列于殿门两旁，殿上牌匾上书：“妙严殿”，乃是云门为外门弟子所设的讲道之地。

“我家人带来了好东西，采买前，你先随我去看看。”楚横波挽着她，朝守心舍外走。

“你要下山？”方莲随口问。

方莲落在了山腰处的一座三层小楼前。小楼外的院子里，繁花似锦，金红玉粉，在晚风中摇来摆去。花圃前站着个人，正勺着木桶里的山泉水，专心致志地浇花。院子的篱笆门边挂着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斜斜地刻着“守心舍”三字。

修士看了一圈满脸困惑的弟子们，问：“不是我的课么？”

高阶修士年约三十，鬓角点着霜白，一身蓝衣白衫，将原本清瘦的面容衬得更加清冷。他手持拂尘，盘坐在高位上，一边说话，一边来回扫视席地而坐的众弟子，看见打瞌睡的、神游天外的、偷偷摸摸交换眼神的，便拿起手边棋笥里的棋子，精准无误地朝对方额头打去。

“怀素真人拖堂了。”方莲回道。“麻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吧。”她走上前，接过那人手里的水桶。

因课讲不完，修士拖堂半个时辰。待众弟子走出妙严殿时，远处天边金乌西沉，暮色已临。

外门弟子均住在亭午峰。飞剑从皓日峰往南飞，先是聚在一处，即将到达时各自分开，如流星一般四下散落在亭午峰各处。

那人点点头，将东西交给她，转身往外走。

神荒书院抓捕自己的事，似乎不了了之。连弟子叛逃，执法堂弟子被杀之类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