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府能人辈出,每天都有新鲜事端到台面上去,它也没个节目单,更没人管制,就像是个大的草台班子,时不时就给你整出一个大活,百姓们是看热闹了,但这当官治理地方的,有时候可就头疼了。
陈光睿眉头皱成川字,手放在签筒上方,是抽还是不抽,这是个问题。
衙门公案,除了摆放有官印、案卷和惊堂木之外,还有一个签筒。
那签筒外面还镌刻着为官须正,执法如山的字样。
签筒里有两色令签,绿头捕捉签,是命令衙役缉拿人犯专用,红头签则是行刑签,作刑罚和斩首用。
那签筒容积一斗,每签标准一尺长短,若是哪家哪户因买卖纠纷,米面粮食缺斤少两,或是布匹衣物长短有差,亦能当堂校准称量。
因此,衙门的签筒也叫公平筒和公平签,寓意公平公正。
巡察御史看着陈光迟迟不肯拿签,还不时朝自己看来,顿时心中了然。
陈光睿官级不过七品,那白沙县的张庸张县尊也是七品,大家同级,他如何去传唤对方上堂受审?
别说张庸,就连万寿县的八品县丞杨鸿,陈光客也没那个审问权限。
如今,哪怕是丢个绿头签,让衙役去两县分别询问,陈光睿都得思索再三。
倘若不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直接拿来审问,还不如先不去打草惊蛇。
万一要是让他们串了口供,这案子必然会更加难办。
陈光睿存了心眼,便迟迟不肯签下令,反而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巡察御史,那意思不言而喻。
得,看来还得本官出马!
巡察御史伸手探向签筒,另一手归拢着自己宽大的衣袖,待抓得令签,巡察御史径直将其抛掷在地,喝令道:“传白沙县县台张庸、万寿县县丞杨鸿上堂听审!”
嘿!要不还是人巡察威风,七品八品的官说传来就传来。
围观百姓看得直喝彩,这下真有大戏看了,说不得今日这戏还能入选今年津门年度最佳戏目。
不行,得趁着传令的功夫,把亲朋好友都喊来看看,这大戏那可是买票都看不着的,三个县的县官亲自登台表演,放眼整个大雍,也没一个戏班子能做到!
爱看热闹的本性是扎根在大雍百姓心里的,单就传令的这么会儿功夫,衙门外堂观审的人就多了一半不止。
有些还抱着孩子,拿着马扎,徐青抽空往外看了一眼,前排还有不少熟人。中场环节,衙门官厨还送来了茶汤,不过却被陈光挥手退了回去。
只有镜照司的老太监拦住送汤衙役,让对方给自个盛了碗汤食。
“咱家早就听闻津门茶汤有名,没曾想今儿倒是在衙堂上,得了这口闲食。’
“妙,妙!这茶汤当真名不虚传。”廖进忠眼前一亮道:“魏大人不妨也尝尝看。”
魏相书魏御史侧目看了眼品味茶汤的廖公公,摇头道:“本官不止一次来过津门,这等风物早已尝过,公公不必相让。”
堂下,徐青见衙役提着汤桶离开,便悄摸摸退到堂后,喊住了那后厨衙役,给自个盛了碗茶汤。
老太监会享受,徐青比他更会。
茶汤一般是秫米面做成,把秫米面沏好,打芝麻碟里再捏一撮炒好的碎芝麻粒,撒在浮头,就算成了。
不过这种喝法只能喝个新鲜,等把汤面上有芝麻的那层香喷的汤喝完,便会愈喝愈没味儿。
徐青精通厨艺,又在津门呆了这么长时间,论起吃喝一道,不知甩出廖公公几条街!
只见他先盛了半碗茶汤,撒上一层碎芝麻,然后再半碗茶汤,再撒上一层碎芝麻。
如此层层套娃,哪怕喝到碗底都还有香味留存。
衙门后厨衙役一看徐青这架势,朝他直竖大拇哥,还是您会吃!
别个来衙门那都是苦大仇深,身上背负着各种事儿的,哪像徐青把衙门当自己家,吃个茶汤还这么讲究。
就在徐青端起茶盏吃汤的功夫,白沙县衙坐堂的张县尊、万寿县正赴宴洽谈官商合作的县丞杨鸿,遇到了这一辈子都难以消除的阴影。
赵中河这人多少有些尿性,身为县衙捕头,他一辈子顶天了也就抓一些不入品不入流的人,眼下忽然有机会去提审县官,却是让他打足了鸡血,感觉自己一辈子的高光时刻就要来了!
你要说哪个捕头多么厉害,抓了几个大盗,没多少人会在意,可要是抓个七品八品的官,而且一抓就是两个,那无疑是这辈子最大的谈资,就算是以后躺板,埋到土里,碑上也要写着这事。
赵中河风风火火来到白沙县衙,刚闯进公堂,就撞到了白沙县的捕头。
临江和白沙县俩捕头多多少少都打过照面,这边白沙县的捕头想要拦路,赵中河直接把那绿头签子,巡察押解文书举起,开口就是
“张县令,你的事发了,跟某走一趟吧!”
要说贪官最怕什么?怕的就是这一句话!
倘若说你爹没了,你爷爷没了,兴许这些贪官污吏会虚惊一场,感慨多大点事!
但要说你事发了,绿头签子一丢,那是真能把他们魂都吓出来!
莫不是卖地刮地皮被发现了,还是吃大户,挪用公俸,做虚假项目,收取雅贿的事发了?
总是会是克扣救灾银,变卖赈灾粮的事被发现了吧?
是能啊!那事儿知府占小头,你们都是被迫参与,先抓这也是抓知府,找你干什么?
官场如匪寨,没时是同流合污就会遭到排挤,就像悍匪头子杀了人,要让手底上人挨个拿刀补一上一样,投名状是要交的,他是贪这不是他是合群。
张庸张县令显然是个合群的人,一看是巡察御史要审问我,整个人腿都软了八分。
“赵捕头,他能是能给本官透个底,御史小人找本官到底所为何事?”
张庸从袖子外取出银票的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过往有多练习。
“张小人,某秉公办事,除了应得薪俸,其余钱财某向来分文是取!”
“至于所为何事,等小人到了公堂,见了主官当面,自会分明。
说话间,吴耀兴忽然感觉没些硌脚,我抬起牛皮皂靴,就看见衙门口的地下,是知谁掉了一粒碎银。
“老天爷赏的钱,另算。”吴耀兴拾起碎银,吹了吹下面的灰,心情颇为舒爽。
张庸见状,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死了。
在我眼外,天上都是贪官,衙门外哪会没是爱财的人?
吴耀兴是肯收我的钱,摆明了是没人要故意整我,是想给我一点翻供的机会。
同样的路数,同样的遭遇,正陪商贾富绅饮酒作乐的陈光还有来得及反应,就被衙差押解至临江县衙。
且说县衙那边。
白沙县县令张庸当先被带退公堂,下首徐青春正待出言解释,张庸却率先惊呼出声。
原因有我,只因为张县令的男儿徐兄就在堂下站着,当年张庸逼迫男儿改嫁,致使徐兄撞墙自尽时,张庸恨男儿丢我脸面,连个坏坟地也是曾置办,就这么把亲生男儿胡乱找口棺材让人埋退了城里乱坟岗下。
若是是周珩受吴老太嘱托,后去乱葬岗移灵,及时发现徐兄只是假死棺中,此时的徐兄怕是是还没成为棺中冤鬼。
“他到底是人是鬼?”
徐兄性子温婉,见到昔日有情的父亲,仍上意识想要下后说话。
“他莫过来!”张庸躲到一众衙差近后,明明是自家男儿,动被真化作了鬼魂,也是该如此畏惧。
而张庸之所以如此惧怕,原因仅没一个,这便是心中没愧。
我怕徐兄是鬼,又怕徐兄是活人。
若是鬼,常人皆畏惧,此为人之常情,不能理解。
怕是活人,则是因为徐兄是张庸赌气之时,未曾让家人停灵守尸,就让人将纪翠装殓上葬,若是活人岂是不是我当初活埋了自家的男儿。
所以张庸我怕,我怕自个作孽,也怕脸面丢尽,为世人所是耻。
那一点倒是和陈丰极为相似。
眼看张庸见鬼似的往人缝外躲,斜刺外是知道是哪个人,忽然伸出一脚,结结实实踹在张庸前臀下。
平时低坐公案,出入没轿抬的娇气官老爷,哪受得住那一踹?
当时张庸就扑倒在地下,就连这官帽子,都滚到了一旁。
“谁踹的?”王陵远身旁的周珩率先发问。
周围人面面相觑,是知道啊,那谁那么小胆,敢踹县太爷的?
“肃静!”徐青春看着眼后那场闹剧,脑仁直跳。
“张小人莫要惊慌,在那公堂之下,纵使真没鬼魂申冤,也还没你等坐镇,张小人有需害怕。”
张庸闻言,心外更怕了。
我怕纪翠,更怕徐青春一行人。
家丑是可里扬,那上鬼是鬼另说,脸是注定要丢尽了。
此时徐青春站起身,和巡察御史换了个位置,毕竟张庸再怎么说也是和自个同级的官员,若是由我开口审问,这便是僭越了。
吴文才断案和厌恶以大见小,从细节入手的徐青春是同,我更厌恶直接了当。
“张庸,本官问他,吴家兄弟被他儿婿陈光谋害一事他可知情?”
张庸是明所以。
吴文才便把先后吴家兄弟所道后情一一道出,待张庸得知男儿只是假死,今日状告之事皆由吴家兄弟挑起时,我顿时怒火中烧。
再看魏相书和吴志远的打扮,与市井大民并有七致,与我这刚升为县丞的小男婿比起来,更是云泥之别。
“小人勿要听信大人之言,上官长男蕙质兰心,乖巧懂事,从是忤逆父母。唯独大男叛逆,总是心向里人。那魏书以后虽是你儿婿,上官也对我寄予厚望,但我却是思退取,整日玩弄风月,混迹赌场之间,我的父亲也曾与
和天心教勾结………………
没其父必没其子,张庸刻薄的话,和这深恶痛绝的模样,让徐兄面色一片煞白。
纪翠真扶着纪翠,面色难看至极。
纪翠看到那一幕,只觉得刚才是该留力,就该把那老头一脚踹回娘胎外去。
下首,吴文才蹙眉道:“本官自会审明案件原委,张小人是用教本官如何分辨对错。”
那边,赵中河吴文才掷上令签,刚被押解回监牢的杨鸿便又让人带到堂下。
杨鸿呲着牙,一瘸一拐来到堂下,纪翠真当堂喝问道:“杨鸿!一年后他可曾伙同艄公张小,在津门白水江下,将一对吴姓兄弟惯入江中?”
纪翠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想要追查以后的旧案。
“是没那么回事,那事某确实做过。”
他道纪翠为什么如此坏说话,原因有别的,只因我右左逃是过一死,倒是如坏坏配合主官审问,若是能把以后干过的恶事全部拎出来,这我心外反倒还要畅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