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讪讪一笑,把头缩回去,继续假装认真地看着他的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明明学习就很好,知道的也比她的多得多,偏偏还要和老师说什么“向她学习”。恶心,讨厌,这不摆明了是要拆她的台吗?一想到他笑时露出的小虎牙就想吐,一把年纪了还装什么可爱,其实更像个魔鬼。
“容意,你不觉得这道物理题真的很容易吗?”物理试卷发下来,容意错了一道计算题,而杨勉则全对了。看着他小人得志的嘴脸,她使劲地瞪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咯,这次又比你高分一点点。”看看他道歉的样子虚伪的啊,她从心底鄙视他。
午饭的时候,家离学校远的同学基本都是带饭盒到学校来解决午餐,每当这个时候,杨勉便又要把头凑过来,看了看容意饭盒里面的东西,轻轻摇头叹息一声说:“你怎么就只有白饭和青菜啊?来来,多吃一点嘛。”一边讲还一边不停地往她的饭盒里送菜来,每个女孩见到这样的情形都要感动死了,可是下面的一句话会让人直接吐血倒地,“你别看你虽然高,再吃那么少啊,都瘦得没法看了。”目光还不经意地上下扫射了她的胸部一遍。那会儿,容意最想做的事,那是直接把饭盒扣在他的脑袋上。
可是,自从雨中告白后,杨勉有意无意都在暗暗示意,那个时候,喜欢一个人也就只是帮帮忙收作业,擦黑板……可是,她没想到他竟然敢在体育课上公然牵她的手,下了课还骑车带她去吃乱七八糟的小食,甚至公然在班上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刚开始那会儿她还是很抗拒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看到他的笑脸便不忍拒绝了。因为她真的喜欢和他在一块,喜欢和他拌嘴,喜欢他在她遇到难题的时候操着北方口音说:“这不就容意了吗?”
即使是那样的朝夕相处,她都没敢捅破那层纸窗,因为老师们说早恋对学生的学习百害无一利,她更赌不起自己的未来,她太渴望走出这里了,每次她拿着家里的吹火筒像模像样地模仿着新闻联播的主持时,就什么都忘记了,所有的痛都忘记了。
可是,有些事情,不需要逃避,不需要胆怯,因为那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理所当然应该在的。
她家距离县城步行要两个多小时,而且全都是弯弯曲曲的山路,人烟又稀少,根本通不了车。为了省下在学校里寄宿的钱,她每天用在上学路上的时间就差不多五个小时。
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早,五点多天就开始黑了,那天星期五也是大寒,她走在路上,感觉手脚都快要冻僵了,山区的气温不比外面,入夜后感觉树叶都结冰了。她从兜里伸出手来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看,又红又肿。刚才在办公室帮老师整理试卷时把手套给摘下来忘记拿了,那是她唯一的一双手套,想起这个周末呆在家干活时这手的惨况,叹了口气。
“容意……”
她一定神,有人在叫她?不可能,幻觉,一定是幻觉。虽然她从不信鬼神,可是,黑灯瞎火连个人影都没有的山路,说一点都不怕那是骗人的。
她还没回过神来,一个巴掌拍在她的肩膀,吓的她连手电筒都丢了,煞地没了灯光。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却听到身后的人急促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地说:“你这人……属马的是吧?……走那么快……”
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啊?她这才敢拧转头,一看到那张着嘴喷出大口大口白气的脸,松一口气。马上又连珠炮似的张口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大天黑特地赶来这吓我是不是?”连连翻着白眼,这少爷还真是吃饱饭没事干啊?又蹲下来捡起手电筒,这样一摔,老旧电筒今晚是没戏再亮起来了。
杨勉的气还没顺下来,估计是一路跑着追上她的,双手支着膝盖,胸口不停地起伏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手中戴着的手套摘下来扔给她。放学回家的时候经过办公室看到她那对破破旧旧的烂手套安静地躺在在班主任的桌面上,过去拿起来二话没说就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面。
她看着他红彤彤的脸上还挂着汗珠,这样的天气还能跑得满头是汗,再低头看看他丢在自己手里的手套,那是男孩子的手套,很大,看款式用料估计也不便宜,支支吾吾地说:“你的给了我,你用什么?”
“我家多了去了,有蓝色的,白色的,红色的……”他一股脑地说着。
行,估计这人就是来这炫耀的。
“你还是赶快回家吧,夜深了更冷了。”说着便把自己的围巾也圈在她的脖子上,又把自己的手电筒塞到她手中,他的味道包围着她,还有,他的温暖,丝丝从颈窝传到她的心脏。
她愣了大概十多秒,把电筒塞回他的手里,“你对这里的路又不熟,还是你拿着吧。回家的路,我闭着眼也能走回去。”
可他又不耐烦地重新抓住她的手让她握住手电筒,“你一个女孩,荒山野岭的,也不怕有危险。别再塞来塞去了,我要走了,再不回去,我奶奶要担心了。”看了她一眼拧转身就走。
她只是觉得眼眶热热的,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注入她心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的对她,即使是父亲,也不曾担心她一个女孩子走在山路上会有危险,不会在意她有没有戴上手套,不会追了她那么远的路为她送来这些东西。她从小就是个缺爱的孩子,谁对她好,恨不得像只狗一样对人家摇着尾巴。她也用力地想要让周围的人喜欢她,那么的用力,虽然有时不曾如愿。可是,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一个人,能在这样的时候像天神一般降临。
“杨勉……”浓重的鼻音叫着他,他一顿,疑惑地回头,却感到她像一阵风似的跑到自己的身前,在他的侧脸轻轻印了一个吻。杨勉愣愣地站在那,她转身飞快地跑着向家走去,感觉自己的脸都烧起来了。天啊,她都干了些什么?
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看着她灵动得像只小鹿一般穿梭在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上,直到微弱的电筒灯光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抬起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右边脸颊,刚才因为跑步而引起的红晕没有散去,心跳快得有点不可思议。遥远的山寨里传来阵阵乐声,像是瑶寨的舞曲,那些葫芦的声音平静无奇却动人心弦,丝丝扣着他的心。
那一夜,容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成眠,床头还放着他的手套和围巾,那里仿佛还停留着他的温度,想着下个星期回去见到他要怎样,想着怎么瞒过老师同学……然后,她才想起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的,照理他一个外市来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熟悉这里的路,还是弯弯曲曲没完没了的山路。
最后,她才在兴奋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脑袋里的问号,在她第二天醒来就忘记了,直到最后的最后,她都没机会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