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月光如轻纱般笼罩在竹子中,白日青翠亮的反光的叶子现在只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青雾,垂花门后是内宅,阶前的茉莉中间隔着小小白花,淡淡的清香弥漫整个院子。
红漆雕花木门轻轻推开,坐在木椅上伏案的老爷子闻声却没抬起头,淡淡问了句:“他怎么了?”语气无波无澜,仿佛从没放在心上一般。
“还能怎么样?抄了一整晚今早回房睡开始就发烧,迷迷糊糊地出了一身汗,刘医生来看过了直叹气说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中午不肯出来吃饭就已经觉得不妥了,下午到房间一看,浑身热得发烫,半个枕头都被汗水湿透了,还嘟囔着自己没事,看得她心都揪起来了。
“老刘怎么说?”眉头挑了挑,注意力不再集中在书上。
“老毛病一样没少,许是这些天累的,飞来飞去忙工作没停下来一刻,好不容易回来消停会儿又被你罚来了。”
“都是你惯纵着他才会这么娇气任性,都要三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恣意妄为,再不惩戒他,迟早闹出事儿来。”口里说话严厉眉目里都是担心,直接把书都搁在桌子上了。
“爷俩都是一个性子,他还不是像你来着,不肯让着半点,宁肯吃硬亏。”耿世平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再说,他躲得远远的就是怕你这样管着他,当初你让他从美国回来不就应该想到了吗?汐子性格没有李潮内敛,有时候做事张扬点不越矩那也无可厚非,外面的事事非非你也清楚不是他闹起的,怎么就只把责任推到他一个人身上呢?”父亲在汐子小时候就说过:“这小子放在革命时必是锋芒毕露主浮沉的人物。”才会亲自放在自己身边打磨他的粗粝。小时候仗着些小聪明不可一世也没少被教训,这些年总算懂避其锋芒了,回到家里来却又沉不住气了。
他看着妻子越说越气,才又叹了口气哄着说,“这当初是谁说舍不得他自己一个人呆在美国,才让我叫他回来的?这会儿怎么又全是我的不是了?”他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儿子是什么性格,当初mrg初涉国内试水失败时,顶着巨大的压力硬是什么都没和他说,后来李潮提起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心里也清楚他不愿意顶着某某公子,某某儿子的名声才会远离这个敏感是非之地。可到底是做得大了,外面针对他的闲言闲语怎么会停得下来呢?偏生他又是张扬得过分的性子,不是不让人头疼的。
“反正你们爷俩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她赌气,只幸好李潮和李沁不像汐子和老头这般,不然这家可真够她受了。
“去吧,过去看看他。”他正准备起身,却被耿世平阻止了,“怎么了?”他皱眉开口问。
“永晴刚从医院赶过来呢,估计待会儿李潮也就回来了,让他们俩呆会。”语气里有着几不可闻的叹息。
“腿又疼了?”眉中的皱褶加深了几层。
“你让外面站岗的侍卫兵站着弯腰写一晚上的字也受不了,更何况……”叹了口气没说下去,话锋一转,“还说他是个小孩子,自己一生气起来也没个分寸了。”她板着脸,刚才到房里扶着他起来喝药,连坐着都有点抖,脸白得像刚刷的墙似的,疼得直冒冷汗也不吭一声。他从小就这样,平时吱吱喳喳没完没了,一生病疼的时候反而就不出声了,这才让人心疼。
夜凉如水,何永晴信步走在小径上,只觉得这里还和小时候的印象一样,穿来穿去,不知道有多少间,如同故宫一般,院子背后还有院子,游廊过后还有游廊。
深深呼吸一口树木的清新空气,只觉得这里比外面的钢铁深林不知道好多少倍,刚才的大手术连做了十几个小时,累得连脚都站麻了。小朋友是先天性脊柱裂,双下肢无力,肌肉已经开始萎缩了,出生在山东农村,父母来北京打工,交给家里的奶奶照顾。农村缺乏对医疗保健的常识,小孩较晚学会走路并且跛行才发现病情的严重性。
当她走出手术室看到孩子父亲低垂的眼睑,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躺在未名湖边的草地上,神情黯然地和她说:“要是我学医,那该多好啊。”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落寞过,记忆中只是觉得他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沉静的眼睛里总能透出最强势的自信,在他们那个圈子中她也认为他是最成熟内敛的一个。却不想到,竟也能因无计可施而心痛如斯。
轻轻敲了一下门,想起刚才耿伯母说刘伯伯刚才过来给他打了一针才退了烧,许是睡着了。推门而进,房间其实不大,家具也多是中式,只是不像正屋那边严肃沉静。又是邻着湖边,灯光照射在水面的浅金色光线如水一般顺着地板流到床边,跳跃着的光芒映照着大半个房间。
躺在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动了动身子最终还是平静下来了。她走到窗边掀开他的被子,一手托着他的腰一手扶着他的右腿给他翻身,这小子睡得不舒服的时候就是这样,当年她实习的时候就整晚给他翻来翻去,他那不可一世的哥哥还嫌她粗鲁怕把宝贝弟弟给弄疼了,和她吵了起来。最后被她一句:“现在是你专业还是我专业?”噎得他无话可说。想起李潮那憋得泛红的脸,嘴角扬起了弧度。
床上的人却因为她的动作而身子瞬间弓了一下,睁开眼睛,条件反射般扯过被子遮到脖子处,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姐……”有点被吓着的样子。
她看着他带着浓浓睡意的脸上露出的滑稽表情,脸上的笑意渐浓,“遮什么遮,你哪里我没看过,你五岁的□□我手上还有一张呢。”又不是什么纯情小男生,竟然还在她面前害羞起来了。
“你……没经过我同意就闯进来……你……”他结巴着,说不出话。
“你什么你,我还愿意来呢?才刚做完个大手术就一路狂奔从301赶过来服侍二少您了。”她见他醒了,也没再客气,掀起被子把手放在他腰间,隔着睡衣依然能感觉那里僵硬羞涩的肌肉。
“谁让你当什么医生来着。”他放松下来,没好气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说起我怎么会当了医生,你还得负全责。”她一把坐在他床沿,继续手上的动作。
“哎,你和哥的破事儿可别捎上我这些一等良民。”看到她一屁股坐在他床上,厌恶仰起脸说:“你刚从医院回来吧?可不可以……”
没理他,只说了句:“有洁癖的小屁孩!”手移动到腰侧时,他还笑着的脸却忽然一凝,没吭一声却脸色煞白。她拧着眉头,“多久没做针灸和按摩了?人家陈大夫每个星期给你专门飞一趟上海,你就把人家晾在一边?”说着有点激动,手劲更大了。
是真疼了,他皱眉吸着气,“最近是真忙着呢!”胡乱地打哈哈,又是针灸又是按摩又是电气刺激什么的,还有一大堆的理疗,一天又一天,其实他早就麻木了。
“哟,在disco抱着影后就有时间来了?在包厢里搂着名模喝红酒就不忙了?”手指按在肌肉上的力度匀称,他要是见到这模样,肯定又得皱眉了。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想起他,分手的时候说好了的,明明说好不再有感觉了的,却还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