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简洁淡雅, 他半眯着眼迎着晨光看向玻璃窗外,仿佛想着些什么。
“martin, 这一次h&g临时改变计划重新洗牌,单宁那边好像志在必得, 萧氏在后面紧追不舍,这场恶战在所难免了……”连凯瑞看向笼罩在金黄色光圈中的李汐,话里意有所指。
“游戏才刚开始,谁知道鹿死谁手呢?”收回目光转身时内线电话却响了,“李生,李小姐到了。”
迎着阳光的办公室没驱散低沉得有点压抑的气氛,李沁自知过分, 也没出声, 当初是想着二哥这人是纸老虎,不像大哥那般真吃人才开了个小小玩笑擅自去找了容意,如今好了,纸老虎也开始发威了。
“明天回北京?”他先开口, 明明是疑问句却是用着陈述句语气, 强硬得不带半点含糊。
“不,公司……”抬头看了一眼李汐不带一丝表情的脸,就知道不能用公司搪塞,“我准备留在上海。”
“理由。”
“chris回来了……回到北京,皇城之内,天子脚下,我就不能和她一起了。”她有点焦急, “哥,我知道这样去找容意不对,可我什么都没讲啊……”
“什么都没讲。”他微笑点头,目光中流露出点点危险信息。
“好吧,就是讲了一点点,但是不该讲的我全都没讲,只是没想过弄巧成拙让她更抗拒罢了。你就帮帮我吧,全世界只有你能帮我了。妈她最听你的话了,你只要在她面前说两句,啊不,一句都可以了……”
“这是两码子事,你和那个chris什么时候和我扯上关系了?我只是知道这件事不代表我赞成你的做法。”他笑,至于容意的事,是不是真的弄巧成拙倒还是未知之数。
“不管,到时候被捅出来了,你就是帮凶!”
“既然那么怕,为什么不干脆出柜算了。”他没理她小孩子般的要挟,淡淡地说出口。
“哦,原来你也知道“出柜”!哥,你不会是借着容意的幌子也暗中酝酿着革命吧?”李沁的一脸兴味被他慢慢凝住的笑脸给打住了,吸了口气说,“你不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这样的事闹出去给谁看了说的也难听。我可以不在乎,chris可以不在乎,可是两个家族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小沁,重要的是你和chris是什么人,不是他们是什么人。”语气深长的为人兄长形象终于出来了。
她的笑容苦涩,叹了口气,“要是我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其实她不只一次想过,要是二哥是她这样的情况,家里会不会也顺着他的心让他一往无前。
秋老虎啊秋老虎,白天的太阳不是一般的炙热,早上出门时本以为不擦防晒可以省点功夫,没想到皮肤被炙烤得快闻到焦味了。边揉揉生疼的脸边思量着该用什么方法补救补救,上到六楼时便遇见住在对面的刘阿姨,容意熟络地打招呼,“阿姨又到公园去散步了?”
“是啊,凉爽的天刚适合散步。哎哟剪了个新发型啊?”上下打量了一圈容意。
“是啊!”她笑的有点牵强,今天心血来潮,一下班就到发廊去了,幸好人不多,没预约也有发型师。只说了句,“剪短,和原来不一样便成了。”就交给年轻的发型师全权处理了,再睁开眼一看时才傻了眼,就是一学生头嘛,本来长长的头发只大概遮住了脖子,短短茸茸的模样和高中要求的没啥区别。虽然和她这身老气横秋的职业套装真的是不搭,不过人看起来是真的清爽了很多。
刘阿姨想了想,又问,“这两天怎么不见你那男朋友了?我看那小伙挺不错的,就是腿脚不太好,前几次我看着他上楼去找你,可辛苦了,上一趟七楼得停下来好几次喘过气来才能继续……”她和容意当了这么多年邻居,第一次看她家里有男人造访,自然不免看多几眼留意着,邻里也好多个话题。
她愣了一下,扯着嘴角笑笑便继续上去了,不知怎的,只觉得今天的楼梯要比平时漫长好多,她每一步都走得累,脑里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他满脑门的汗水扶着墙壁在她家门口喘气的样子,他脸色煞白地捂着腰不吭声的样子,他递给她那满满一大袋卫生巾的窘迫样子……已经是站在自家的门口了,她却没拿出钥匙,愣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饭后她敷着一片片切薄的青瓜,在沙发缩着一个人看旧电影,小小的房子没亮灯,黑白的画面制造的光和影在她脸上或明或暗,跳跃,消亡……《魂断蓝桥》很老的电影了,缠绵悱恻的悲剧情节、演员们细腻的表演、感人至深的情感效应。小桥流水般优美的意境,似回忆般朦胧的视觉享受……还记得第一次看的时候是在杨勉的宿舍,周末两个人借着空静的寝室耳鬓厮磨,看到罗依含着泪说:“我一定要找到你。”那一幕,她倚着他的肩膀矫情地抹眼泪,那种为两情相悦却得不到结果的揪心刺激着每一个细胞。眼泪一滴滴流过眼镜面,抬头看着他光洁的下巴问,“如果是你,你会像他那么坚决吗?”年轻是总是傻,问着些永远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却总以为答案会随心所愿。他没回答,只是拧了一下她的红鼻子,笑她傻……如今才看得清,爱得再怎么无我忘我,炽烈奔放,再怎么荡气回肠,执着坚贞,缠绵悱恻的爱情终究以悲剧结尾了。
当《友谊天长地久》再次悠扬地奏响之际,黑暗中,她眨了眼睛,那么的干涩。看到把爱情、信念和灵魂一同埋葬在桥上的玛拉,笑了。电影终究是电影,时光易逝,年华易老,只有刺痛心脏的不堪记忆永不停止地重复着,愈发的清晰。
忽然开始想念自己十八岁时的笑容,那时想象着自己会像花儿一样绽放,计划着要活出自己人生中最美丽的姿态。可当一次次纠缠着杨勉请求他别走时,一个人拎着行李站在火车上任由眼泪打滚时,当忙着焦头烂额地寻找工作,面试又一次次被拒绝时,看着身边的爱情开花结果或者凋败时,最后看着他挽着美丽的新娘闪亮登场为她所有的努力画上完美的句号时,原来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原地踏步。到底是无常的生活本身带走了那些快乐,还是她自己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脑子里闪过李汐昨晚和她说的话,“你所要做的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过得开心……”叹口气,说得好听,真要做谈何容易啊!目光落在茶几上的去黑眼圈什么什么特效霜,想起那次他看到她血拼回来的林林总总的保养品,一脸恍然大悟地说,“难怪皮肤这么差!”让她恨不得把他从七楼踢下去,两千多一套的眼霜啊,被他批得一文不值。他说话总是这样一针见血,不留余地,生生把你心头腐烂的肉切下来才甘心。其实后来想想他说的话也是正确的,总是这么一幅怨妇状,任是砸再多的钱在脸上也看不出哪里美了,难道这就是佛偈“相由心生”?想想又是不正确的,他这样一个内心险恶,毒舌不饶人,吃人不吐骨头的万恶资本家还不是长着一幅面若桃花颠倒众生的模样。
她开始想起他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甚至是窘迫的样子,他那天晚上说让她回去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那时她真的不懂。之前一直觉得他和她不过就是这个城市里再普通不过吃吃喝喝的饮食男女,可听着他说“抱歉”,她是真的觉得有点难过了。她是真当他是“朋友”了,可是到哪种程度上的“朋友”,那条模糊不清界线自以为只停留在“普通”上面,殊不知早以朦朦胧胧地跨越了,只是跨到了哪里却无法在心里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