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绸珍稀疏的眉毛微微一抽，带着几分讥讽，“哪个叛臣贼子不是这般为自己的行径分辩的？”

慢慢靠近，似乎将要看到伞下的人，偏偏外面枝上的黄鹂叫个不住，将朱颜一夕好梦尽数惊散。

她应该在想着什么吧？前朝的事情，究竟是怎样的风云诡谲，而她那个死后不留名姓的父亲——“朱四爷”，真的只是一个京城富商这般简单之人？

唐安史之乱中，睢阳张巡之部将南霁云，城破敌军招降，云未应。张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

朱颜劝过好几次，她那里的旧衣服很多，款式虽然不够新颖，服色却都鲜亮得很，再说那些原是十几年前京城中最流行的衣衫，对于乡野之人，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珍物，何必在意许多？但徐绸珍这次偏偏卯足了劲要争上一争，不想让女儿在亲戚面前落了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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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信史》？什么东西？”朱颜努力地分辨出书封上的两个篆字，字不大，但透着一缕宏大的气势，使人不禁想要正襟危坐。

“娘，天色晚了，别做了吧？左右端午还有十多天呢。”朱颜背了半日，刚才所记的是通瘀的方剂，虽然指明了剂量，但中医讲究的是因人而异的处方原则，她依然心里没底。

而袁宣清请人送来这本书，莫非也是为了在自己面前辩白吗？可自己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此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他又何必为此费心不已？

“你让平远去找那袁公子？”徐绸珍继续给手中的料子缝上一段银色绣花缎子的绲边，本来袖口那一段沉重的祭红色也被这亮闪闪的银丝衬得活泼起来。

展开衣衫，是一件白色绸子的交领长裙，临近袖口的地方镶上了二寸来宽的祭红色重锦花边，再向下便是袖口的银色丝绣缎边，裙摆也是同样的祭红色与银色相织，使人觉得庄重华美。

膝上趴着的猫儿不时伸出爪子拨弄着朱颜的衣袖，轻轻唤一声，接着便会被朱颜拍一下脑袋，示意它安静些。

这般的置生死于一生意气之外，朱颜自问不能做到，但心中对这种潇洒的态度极为欣赏。若是徐绸珍始终不待见的那袁家也是为了如此“将以有为也”的理由归降，朱颜觉得也未必是不能谅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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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衣物，便是徐绸珍缝了许多天的那一套新衣。妆台上，还摆了一只小小的瓷盒子，上面青金色的牡丹在清晨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信手翻开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清秀挺拔的字迹，使人眼前又浮现出那日掩在绘满翠竹的伞下的男子。

徐绸珍眼睛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给褙子缝上对襟的祥云结子，“那袁公子托了平远将这本书交给你，恰好我们遇上了，我便给你带回来了。”

朱颜一笑，并不答话。徐绸珍说得不无道理，哪一个乱臣贼子不是凭一句“将以有为也”来为自己的行为推脱的？！

徐绸珍伸了伸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没事，没事，娘这一把老骨头还没有那么没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