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这个永无说起的歌伎，便是她？那自己知道这首曲词，就更没什么了吧？

“永无也知道，我幼时是与爹爹一道住在京城的。”朱颜尽力扯着一丝笑，自觉头皮一阵发麻，可人家唤得那么亲热，她也不能再“公子”、“公子”地生疏吧？再说了，他自称如此，就当是全名罢了。

“的确。”永无敛起俊目，微微翘首望向竹叶遮蔽的空中，“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曲词，是出自京城的一位歌伎之口。”

朱颜垂下头去，纤细的手指拨弄着指间一片狭长的竹叶，心里暗暗寻思，这人到底是何来历，要不要一会儿问问徐绸珍。

“阿颜果然知道这首曲子？”永无侧过头，见她肩上落了竹叶，伸手轻轻拈下，看神情，似乎预备说些什么。

朱颜挪了挪压麻的小腿，她记得那书中提起，国都破后，那位君王走投无路，从城楼上跳下，不想竟没死成，只是落下了残疾。代位执掌江山的那位，为了显示自己的仁义，封他为抚顺王，并且追封了他的父亲也作王。所以，永无说的先王，应当是那位抚顺王的父亲吧？

“……似乎听人说起，这讲的，是一位帝王与其宠妃的故事。”朱颜暗暗捏把汗，只希望这个永无不要追根究底才好。

“你唤她姨娘？”永无的手微微一错，弦上腾起一片细碎的声响。

“先君，也就是如今的抚顺，其实并不该作亡国的君主，要怪也只得怪他那位父亲太过昏庸，专宠**一位美人。”永无谈起前朝的事情，竟然一点不避讳，声音平稳淡然，似乎在说着一个过去很久的故事。

“阿颜想不想知道那位歌女的身份？”永无伸手拢了拢琴上挂穗，目光勾起些许回忆，“她弹得一手好琴，为人端庄雅致，我当时虽不过是个孩童，也被她那种掩藏的华贵之气深深吸引。”说着，他侧头深看朱颜一眼。

“阿颜可否再念一遍方才的曲词？”永无一手按在丝弦上，一手抚着小巧的琴徽，约莫指甲盖那般大小，泛着变幻莫测的珠光——是蚌壳磨制而成。

朱颜想起来的，倒不是自己那个便宜的爹有多少风_流逸趣，而是脑袋中一下子蹦出了袁宣清那部《信史》上的内容，她那个父亲朱衡，朱矩之，似乎的确是恋慕一位歌伎，并且一时还传为一段佳话呢！不过门不当户不对的，又赶上那时四境不平，朱衡辞官从商，这事后来也就渐渐淡去了……

“嗯。”朱颜轻轻点头，一首曲子而已，或许真的只是巧合也未可知，没必要否认。

朱颜的眉梢跳了跳，不过既然是京中有人传唱，自己知道也就说得过去了吧？

“阿颜，听平远说起，有一位京城的公子曾赠你一部史书？”永无像是能看透她在想什么，竟然问起了这件事。

“也是。”永无很快恢复了平静，温和的声音像琴声一样清旷悠远，“想来那史书中，并没有记载先王的故事。”

“既是父亲的妾室，自然便是姨娘了。”朱颜无辜地霎了霎眼，她的辈分又算错了？还是在这里不兴这么叫的？

朱颜听着曲子已过两叠，已经将主歌部分的旋律抓住，不禁轻声和上去，“胡尘犯阙冲关，金辂提携玉颜。云_雨此时萧散，君王何日归还？伤心朝恨暮恨，回首千山万山。独望天边初月，蛾眉犹自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