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您说的是对的吧。”同尘一脸无奈,“过两天我和许诺要一起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去?给你一个机会和我搞好关系,不准说不想去。”
“可是你的回答好像没有解释明白你为什么会在笔里吧?”同尘一边嚼着薯片一边说。
“真的会给吗?”双清问。
这就是童夜深过往回忆里的三个男孩,因为辛池的离开,他和这些人也就再也没了交集。
“阿池那个家伙放心不下我,担心我随意附身在别人身上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又怕没有人能够容忍我的臭脾气,搞不好找个巫咒师把我彻底消灭了。另外,他又牵挂着你,担心你再次变得孤苦无依,那个家伙说,第一眼看到你时,你那样的眼神真让他心疼,他就决定要一辈子守护着你,不再让那种眼神再次出现。毕竟,他自己也是个孤儿,明白虽然总有一天会长大,但小时候缺少的爱,会影响一生。。所以他就想到了这样一个办法来。让我寄宿在笔里,能够有一个永不消失的容身之所。让这支笔陪在你身边,让你不至于一个人孤单走下去。反正我和他也共生了三十年,我,也可以算是半个他吧。”
“作为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孩,你能不能稍微表现得斯文一点?”
“也许吧。”笔里的声音叹了口气。
董清音的脚步声远去,姚望对金蛇说:“请你回来吧。”那条发光的蛇不到三秒便消失了。
“同尘,世界是五彩缤纷的,人可以有各种各样的选择!”
“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虽然某些人会消失,不过被他们抚平的伤口,不会也因为他们的消失再次溃烂。我倒是不担心你,你一个人肯定可以生活得很好,我倒是比较担心呆在你身边的人,你是个随时可以做出任何奇怪事情的奇怪女孩。”
“也许他是腹黑类型的人。”同尘说。
邋遢流浪汉点点头,说道:“当然,初次正式见面,我的侄女。”
董浩成笑了起来,眼睛里突然闪烁出一种属于年轻人的充满活力的光彩。
“真是好久不见。”郭意拉鼻子里哼了一声,“原来你并没有被消灭啊,竟然躲到了这种地方。没错,你对我确实很好,比我父母还愿意满足我的心愿,但不自由就是不自由,讨厌就是讨厌!若我当时知道你还没有死去的话,肯定不会就此放过你,绝对会让你成为我的奴隶,好好折磨你,让你明白失去自由是怎样的痛苦!”
“希望这不仅仅是一个巧合,”同尘喘着粗气,两只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那个失踪多年的舅舅也叫胡树泽。”
董浩成还没回家,偌大的宅子里,只有董浩成的妻子郭意拉、他的女儿董清音以及一个佣工阿姨。郭意拉非常漂亮,板着脸是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但笑起来就会变得异常温和,笑容里像包含着阳光。她的女儿董清音大概十八九岁,和母亲看起来很像,但怎么说,并不如她妈妈漂亮,可能被她爸爸拖了些后腿。她似乎并不太欢迎这突然到访的人。姚望只是告诉郭意拉,她有事要找董浩成,想向他打听辛池的事情。郭意拉点点头,说道:“前不久,你父亲确实到我家来过。”
“闯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出门没多久,没了老爸老妈的压力与督促,才发现我骨子里是个非常懒散的人,而且,我心底里最想成为的人就是流浪汉,所以就义无返顾地踏上了这条道路,就是这样。”
“这是什么意思?”姚望问。
“恐怕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妖怪从来不把人类的谢谢放在眼里。”阿植得意洋洋地说。
没有薯片、辣条和冰淇淋陪伴的故事会,就显得淡而无味,所以当笔里寄宿着的那个妖怪想要开始讲故事前,双清和同尘一起,把冰箱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搬出来放在茶几上,大家便随意地坐在围绕茶几的垫子上。双清家里没有沙发,只有一个又一个垫子,随你喜欢,可以坐在任何地方。如果你能在天花板上站稳,也不妨坐上去。
吃过晚餐之后,董浩成把姚望一行叫去了书房,说道:“你一定是想了解你养父到我这儿来的情况,对吗?”
“我老爸到底是怎样把你变成现在的样子呢?”姚望问。
这个流浪汉懒洋洋地坐起来,掏了陶耳朵,说道:“不用这么大声,我认出你来了。”
他们三个人都在胳膊上文上了一只黑猫,给自己的团体起名为blackcat。三个人还有过所谓的结盟仪式,说出了“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样的誓言,不过有生必有灭吧,三人的友谊再坚固,最后也出现了裂痕。
他把辛池带进家里,发现他并没有受严重的外伤,这样的话情况反而更加危急。听姚远的说,他们一起去挑战某个妖怪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童夜深赶紧送辛池去医院里,医生也检查不出来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大家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可能永远也没有终点的等待,等着他醒过来。
对于大家来说,要找到董浩成的家并不是一件难事,不过考虑到他是一个企业家,工作繁忙,大部分时候都早出晚归,所以第二天晚上,姚望才在沈原、双清和同尘的陪伴下,一起去董浩成的家里。
“先不要说什么废话,给你舅舅一个热情的少女的拥抱吧。”
“你真的是我舅舅?”同尘依然有些不相信。
“你骗人!”那支毛笔里突然传来了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姚望吓得手抖了一下,死死盯着面前的毛笔,想要确定声音确实是从笔里发出来的。
“所以啊,尽量不要和人类签订下什么契约。以我们妖怪来说,与人类订下契约,是出于对人类的爱护,不过他们只会把契约理解为束缚与对自由的剥夺。人类活的时间太短暂,对某些形式上的东西看得比较重,他们不可能明白我们对契约倾注的心力。”双清说。
这天晚上,同尘和沈原都在双清家里过的夜,第二天一大早,习惯假期睡懒觉的同尘第一个起床,把所有人都吵醒了,这个家在这群嘴巴一刻不停的人的占领下,变得如同菜市场般热闹。一个小时之后,大家总算出门了,在阿植的带领下,去寻找流浪汉胡树泽。
他住在某个商场的楼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眼睛都睁不开了,汗水开始从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里冒出来。同尘先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照片中舅舅的模样,然后才把那个蜷缩角落的男人叫醒。
“只是学徒而已,他和你差不多年纪时,经历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就放弃继续当巫咒师了。”
“不然你觉得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姚望点点头,把父亲失踪的事情告诉董浩成,董浩成听完之后点点头,说道:“没错,当时他说那些话的语气,我就感觉他可能已经厌倦了老是呆在同一个地方,准备再次启程了。”
“没错,可以告诉我吗?”姚望也说。
“没事。”郭意拉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浩成,不过从最先开始我就在想,到底是你单纯还是你太愚蠢?”
“就像你们的灵魂在你们的身体里一样,这支笔就是我的身体。”阿植说,“没错,阿池只是个小小的巫咒师学徒,确实无法杀死我,但他家里有一个流传了好多代的诅咒,诅咒那种东西,随着时光流逝,力量会越来越强大,甚至可能强大到了阿池也不了解的地步。后来他告诉过我,因为郭意拉的哭诉和她身上的伤痕,阿池非常愤怒,又担心打不过我,所以才动用了那个诅咒,结果就是我的整个身体都被消灭了。好在我的求生意识比较强大,当时又非常恨阿池那个莽撞的小鬼,所以就一直寄宿在他的身体里。幸好当时他因为使用诅咒的原因力量耗尽昏迷了半年,所以我很快就能战胜他身体里施加给我的排斥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定居下来。既然要共生,很多问题最好能解释清楚,在经过最初对我的反感之后,我想辛池很快接受了事实。而且,怎么说也是他让我失去了身体,他当然得为我的未来负责。他并不是个坏心眼的小鬼头,虽然一直都不太赞成我奴役郭意拉的这件事,但还是因为这件事情深受心理折磨,对我的愧疚让他选择满足我的任何条件,真是个傻瓜。老实说,我利用了他的这种抱歉心理,实施了我的报复行为。啊,当时我本来也准备报复意拉的,但实在没能狠下心来,那时我也不知道,是意拉故意捏造了我对她的伤害。我对辛池的报复就是,让他永远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放弃学业,四处流浪。妖怪都不是能够安定下来的种类,既然我无法再擅自行动,就只能让别人的行动符合我的意愿。想起来自己让一个人类男孩抛弃过往的一切,还真是残忍,而且那个小子完全没有反抗过就答应了,还真让人内疚。不过呢,后来我才明白,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亲人,也准备高中毕业后四处流浪,所以这一切正合他的意。一直以来,你用笔创造出来的那些金色光芒,当然也是我的杰作。”
姚望看着郭意拉那有着适度卧蚕的美丽双眼,她知道,这个女人肯定不简单。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郭意拉,她把托盘放下,大方地说道:“那时被解救的女孩就是我。姚望,我和你父亲相识不久,就知道他和我是同类,又是巫咒师学徒,所以应该能够帮助我。我也曾向巫咒师寻求过帮助,但被拒绝了。因为我和那妖怪,签下了类似契约的东西,巫咒师非常重视那种东西,搞得像个律师一样。这就像之前的奴隶买卖制度一样,擅自把别人的自由当成商品。我知道,搞不好辛池这些年来,都为消灭了那个妖怪而后悔难过,像我丈夫一样,但至今我也非常感激当年他的行为。”
没错,虽然满脸胡碴,看起来又非常苍老,但感觉不会出错。
“太强人所难了,为了不影响我们的关系,我就当没听到吧。”
“如果不是抱着杀戮之心,还带着能够造成杀戮的武器,你们人类轻易是奈何不了我们的。所以,为你们的行为找借口,其实也只是减轻心中愧疚的一种方式吧。”双清冷冷地说。
沈原第一个察觉到了同尘的异常,问道:“学姐,你怎么了?”
“从来没听人说起梦想是成为流浪汉。”同尘嘟着嘴说。
再也没有呆在这个地方的必要,而且,姚望心底里对郭意拉的不喜欢也没有消失,不想再继续谈下去,该知道的都明白了,姚望一行告别了这对夫妻,离开了这个地方。来到公交车站等车时,四下并没有其他人,那支笔里又传来了刚刚的声音:“对不起,姚望,本来答应过你老爸,不会向你显示我的存在,不过实在非常生气她当年的行为。如果不是那一次事故,我和辛池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难道它要变身了吗?”双清任何时候都不忘了开玩笑。
“你也不喜欢她,对吧?”笔里那个声音突然变小了。
“什么话?”
郭意拉双目圆睁,表情狰狞,看起来像犯病的精神病患者,姚望死死握住手中的笔,不知为什么,心底里油然而生对面前这个人的反感。
短短几年时间,辛池把一个本来以为全世界都舍弃了自己的小女孩,成功改造成了一个依赖着他相信着他的人,不过他最后突然失踪,姚望千方百计要找到他,不也是想寻回那好不容易得到的感情,寻回自己依然活着的证明吗?
郭意拉又笑了,说道:“一个在我家呆过一晚的客人而已,上次见面也是几十年前,没办法比较,也就不知道有没有异常。再说了,小女孩,你还不明白吗?你父亲那个人,一直都是个异类啊。”
姚望抓住了同尘的手,说道:“明天我们就知道一切了。”
那个人本来面墙壁而睡,非常不耐烦地转过身来,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叫道:“干嘛?”
三五成群,和世间所有人一样。辛池也有自己的死党,直到现在童夜深都记得他们的名字和长相:姚远是那个戴眼镜的男孩,眼睛很小,被眼镜一挡更加看不到了,说话声音细小,为人也比较细心;董浩成则是一个长着国字脸的强壮小伙子,性格和他的外貌一样,非黑即白,从来不接受模棱两可的事物的存在。辛池,则是三人组中最活泼外向具有号召力的那一个,无疑也是这个小团体的首领。把这三个人联系起来的是对异类的好奇。姚远和董浩成也有灵力,不过太弱太弱,却也足够让他们窥见另一个世界。
“既然没事,那我就不管了,我约了朋友,现在要出门一趟。”
“我能够见见他么?顺便帮我老爸扫墓?”姚望问。
见面的激动冷静下来之后,同尘又问道:“我听妈妈说,您不是要出门闯荡,还说不闯出一番天地就不回来,怎么流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来?”
“原来如此,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是真的被虐待了。”董浩成说。
“那你应该告诉他们那个被妖怪奴役的女孩了吧?”她看着自己丈夫的眼睛,“没说吗?因为顾及我,所以不愿意透露出来?”
晚餐时,董浩成总算是回来了。他的长相并不算英俊,如果硬要打个比方,他有些像高中课堂上很常见的数学老师。对于大家的到来,他没有表示欢迎也不冷漠,真是让人不舒服。对于亲爸爸,姚望没有多少记忆,但从那个情绪经常会失控的母亲的描述里,可以知道他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养父有时候对他很严厉,总是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不过,他非常细心,在姚望需要关怀时,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然后给予她适度的支持;在她取得了一点点小小的进步时,他也会把那进步放大一百倍,给予她最大的肯定。
敲门声响起,很快端着饮料的郭意拉就笑盈盈地进来了,大家的谈话也就此打住。她显然察觉到了自己丈夫脸色的不自在,离开书房之前,对他说道:“你们谈到哪儿了?三十年前的往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