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一切,廉尺又搬个凳子坐到廉甲床前,陪他说话,大部分都是廉甲说,他沉默倾听,偶尔打手语回应两句。
栗烈摇了摇头,依旧将那颗丹药递过来,说道:“一颗丹药而已,纵然不能保命,也能多撑些时日,廉师兄你就不要推辞了。”
毕发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咱们蜀山均是如此,每一代之下,都以师兄师弟相称,甚至有父子俩拜在同一个师傅门下的稀奇事,当然私底下还是各论各的,习惯了就好……日后你进了内门,还是得叫我师兄,哈哈——”
一阵沉默,栗烈忽然摸出一颗丹药,道:“这是师傅赐我的雪参玉蟾丸,只是中品丹药,算不得什么救命之物,但想来总能有些帮助。”说罢直接将丹药递给廉尺:“你收好,好生照顾你爹……”
廉甲身子一僵,却没有说话。
吃了几口,廉甲忽然说道:“这蛋挺好吃的,你几时学的?”
——他实在太累了,和余暇那场越境之战耗费了太多的真元和心力,他说过他体内有很重的旧伤,心伤加旧患,已经足以熬干他为数不多的寿元,纵然服了雪参玉蟾丸,却也救不了他的命。
不多时,饭菜已好,很清淡,但望之却极有食欲。金黄色的小米粥,配着腌萝卜,寸把长的小缨子还是碧绿的,极嫩,微甜。一碟风肉切片,还有两个荷包蛋。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一声怪叫,闪电貂回来了。
廉尺默默盯着他,发了好一阵子呆,月上中天的时候,他起身走到门外,再次盘腿坐下,开始修行。
廉甲笑了笑,“没那么矫情,又不是不能动弹,我自己来便是。”
廉尺对着两人笑了笑,倒是真诚的,这两人对那人如此敬重,他心中也有几分感激。
然后他起身,进屋,点亮油灯,开始做饭。
廉甲眼中闪过一丝炙热,转瞬却消失不见,只是哈哈笑道:“不想此处竟有当年的旧识,真是没想到,二位来此是何事?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如何舍得?
毕发摇头道:“并不见得是人情味……”
他活不过半年时间了。
两人却并不觉得古怪,只以为廉甲被这消息所惊到了,栗烈冷声道:“不知道就算了,死了才是好事,廉师兄你当年何等惊才绝艳,虽不知道是何原因,修为跌得厉害,但余暇那种鼠辈,大丈夫本就不屑与之为伍,死便死了!”
那人……真的快不行了?
“滚下去!”廉甲呵斥道:“脏不拉几的!”被小貂在脸上蹭了几下,声音便逐渐小了。
廉尺心中有些担心,这种情况对修行者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要知道修士感应天地灵气修行,灵识敏锐之极,哪里会如此嗜睡?
临走之时,廉尺送他们出院,栗烈看着他,正色道:“师弟,日后进了内门,一定来寻我和老毕,总好有个照应。”
廉甲涩然一笑,微微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
廉尺从修炼中回过心神来,已是天黑,只见小屋内一片黑暗,床上那人睁着眼睛正看着自己,也不知醒来多久了。
远远望去,倒是有几分《桃花源记》里的味道。
廉尺怔了半天,好不容易平复下心境,在院里盘膝而坐,开始修炼。
不多时,倦意便袭上廉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他打了个呵欠,慢慢睡去。
两人当下抱拳而去。
时间缓慢流逝……
廉甲苦笑道:“没什么,陈年旧伤,当年和敌人一战,心力损耗太大,又伤了寿元根本,治不好了。”
“是极是极,咱们都是嫡传弟子,平日里师傅教的尚且学不完,哪里有时间去学廉师兄你的剑法,此话不必再提!”毕发摸了摸身上,有些尴尬道:“出来得急,身上没带什么丹药,过两日我亲自送过来!”
那眼神里有些欣慰,也有些担忧。
廉甲一愣,无声笑了笑,也不再推拒。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钟,廉甲忽然无声笑了,廉尺沉默片刻,也笑了——虽然有些僵硬。
回到院里,廉甲已上床睡了,他似乎忽然变得嗜睡,平日里总是早早便醒了,今日比往常多睡了一个时辰才醒,此时还是下午,却又犯了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