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都绑上了,给他灌解药,让他苏醒过来。”
老尼姑和小尼姑七手八脚给灌下了解药,不一时江瞻渐渐苏醒过来。但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说话,只是痛苦地哼哼不停。冯太后皱着眉头思忖过后,吩咐冯仁:“你去把皇上请来,让他看看他手下的大臣是什么德行。”
“遵旨。”冯仁去后,众人只能耐心等待。
冯太后总算是面对冯清开口了:“你呀,让我说什么好呢,堂堂往日的皇后,却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情。”
“姑妈,侄女被废以后,整日里青灯黄卷,长夜漫漫实在难熬,原想一解饥渴,二也能贴补日常用度。不想被师父发现,她竟然到宫中报告,侄女如今便悔青肠子,也无济于事了。”冯清请求,“姑妈,先把我放起来,让侄女穿上衣服,如此形象实在有伤大雅。”
“別急,事已至此,且等皇上来再发落吧。”
“姑妈,让皇上见到我这般形象,日后还能再回皇宫吗?”
“你就断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吧,说什么还回皇宫,保住你的命就是万幸了。”说着话,孝文帝与李冲巳经来到了。
“皇上,看看你的大臣,该是多么贤良恭俭。”冯太后怒不可遏地吼道,“他可是真该杀了!”
孝文帝掀起被子,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这是从何说起,怎么会这样,这是废皇后和江瞻吗?”
“不是他们这对狗男女,还会是谁。”冯太后之意已决,“皇上,传旨把江瞻斩首示众。”
李冲明白江瞻是着计了:“万岁使不得,江大人一向清廉自律,绝不会做出非礼越格之事,此事还当调查清楚再做处理。”
“李大人,哀家与皇上在议论国事,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冯太后坚持己见,“像江瞻这样的臣子是非杀不可。”
孝文帝禁不住开口问江瞻:“江大人,你是如何落到这般地步?”
“万岁,臣无话可说,愧对圣上。”江瞻他无法当众说出,自己是来侦察阳平王一干人众的阴谋,他恨自己无能遭到陷害,因此甘愿一'死。
“皇上,眼前的事是明摆着的,他江瞻还有何话可说。”冯太后催逼,“皇上传旨杀吧。”
“那,这**又该如何处置?”
“女子一方业已出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该怎样惩罚,那是佛门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干。”
孝文帝一听冯太后的口吻,就是要保她的侄女无事,心中便觉不平,心一狠牙一咬:“如果要杀,奸夫与**同罪,一起处以死刑。”
“月清不能死,她巳身在佛门,自有佛法相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家人也是大魏子民,理当同罪同惩,不能宽恕。”
冯太后脸色都变了:“皇上,怎么你长大了,也会同哀家顶嘴了,我就不信你还能反天不成!”
“皇祖母息怒,其实且不论江瞻此事有否原因,便果真是他的过错,也罪不至死。况且他为官有功,当网开一面,将他革职为民。”孝文帝提出个折中方案望皇祖母恩准。”
冯太后这是第一次在大魏国,没能自己独断专行。她还有些不甘心:“还要加上一句,永不续用。”
“遵旨,就永不续用。”
瑶光寺的一场危机算是化解了,但在孝文帝与冯太后二人的心中,都系下了一个死结。冯太后原本说过,待到孝文帝十八岁,就还政于他。而如今她再也不提这个话茬了,好像压根就没这回事。而孝文帝心里也明白,这是皇祖母对他不满的表现。他终朝每日小心翼翼,防备着随时可能被废黜的可能,也时时处处防备着,不要被毒死,不要被刺杀。二人表面上相敬如宾,但内心中的鸿沟已是不可逾越。这段时间,朝中的政事只是推着办,并无大的改革方案出台。冯太后想抓孝文帝失政的把柄,也始终抓不到,在这种相互防范的气氛中,一转眼七八年过去了,到了太和十四年(490),冯太后一病不起。
孝文帝衣不解带侍奉汤药一个月,冯太后不治身亡。他按照汉人礼仪,守孝服丧。由于过度悲痛,开始三天粒米未进。后来在大臣们的劝说下,方才仅仅食用少量的白米粥。直到把冯太后安葬,他一直都是秉承汉家礼仪行事。这位年轻有为的帝王,自五岁登基,直到二十四岁才得以亲政,这条路确实是够漫长的。
孝文帝亲政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冯仁驱逐出皇宫。应该说他还是个仁慈的皇帝,并未对冯仁处以极刑。之后,他又将蒙冤被屈的江瞻接回朝堂,官复原职。接着,他在朝堂上宣布,要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大兴儒学’在中书省设孔子像,并亲自祭拜。要求在朝中讲官话时用汉语,官员百姓一律改穿汉服。将鲜卑姓氏全都改为汉姓。他自己带头更改姓氏,因其小字为元宏,就将拓跋之姓改为元。他在朝会上说:“汉人先进,为何不学,鲜卑人不能故步自封。不改革不汉化,就将被淘汰和抛弃。”
孝文帝倡导的改革,在平民百姓中得到了拥护,而在鲜卑贵族里,却遭遇了强烈的反对。由于他皇帝大权在握,反对者还未敢公开抵制,但是在迁都一事上,反对的声浪突然爆发了,这是对整个改革的总反击。
北魏自立国便建都平城,那时战马、兵器、兵员,全要倚仗平城的供给。随着北方的统一、北魏的强大、疆域的拓展,平城显然已不能满足新形势下的政治需要。而集聚在孝文帝麾下的诸多汉人大臣,无不把目光对准了曾为多个朝代国都的洛阳。它地处中原,便于魏国对北半个中国的全面统治。向南也便于对割据江南的齐国的进攻。就北魏的国情而言,向南迁都则有利于国家的发展,否则北魏只能蜷缩于北方,难以构成统一中国之势。经过权衡利弊,孝文帝下决心要迁都。
又是一个炎炎热天,没有一丝凉风,太阳像个大火球’烤得大地不停地袅起水蒸气。树冠全都聋拉起脑袋,大黄狗趴在房荫下,张着大嘴喘着粗气。太华殿几乎被晒得冒出油,它在烈曰下也显得没有了往日的生气。但是,太华殿内,却是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乱作了一团。孝文帝和他的臣子们正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今胜负还难以预料。
孝文帝显然是发火了:“国家社稷是朕得自祖先所传,开疆拓土是朕的责任,兵伐南齐是朕多年的夙愿,难道你们想要朕在历史上留下无能的骂名吗!”
任城王元澄一向是孝文帝的同盟军,而今他却带头站出来反对:“万岁,江山社稷是属于万岁所有,但我们作为臣子,也在享受着江山带来的种种利益,为此臣等也爱江山。眼下我军充其量只能和南齐打个平手,何况南齐是以逸待劳凭险固守,因之我军暂时还没有必胜的把握。明知不可为而硬要为之,岂不是撞大运。而作为臣子明知不能取胜而噤声,岂不愧对国家、百姓和自己的俸禄。万岁,为国家计,暂且不可发兵。”
殿上的大臣大多赞成任城王的观点,认为对南齐的讨伐不是时机,孝文帝的意见被否定了,他心情极坏地回到了后宫。
李昭仪迎上来察言观色后,淡淡地说万岁,定是在朝堂不愉快了,可否说与妾妃听听。”
“朕今日气的是,任城王本是朕所依靠的肱股之臣,竟然带头反对朕的南征大计,闹得朕难以下台。”
“这就要看万岁决策是否正确,讨伐南齐是否合乎时宜。若万岁决策原本有误,任城王反对自然有理。”
“其实,今日朕所做就是明修桟道,暗度陈仓。”孝文帝解释,“朕就是因为文武百官尽皆反对迁都,而伪称南下伐齐,可是这些大臣们竟然还不给朕面子,还是口调一致地反对。”
“万岁’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李昭仪耐心地引导,“既然任城王一向拥护陛下的决策,为何不事先与他通气,让他带头支持陛下的意见。妾妃相信,圣上同任城王说清楚意图,他一定上朝为陛下冲锋在先的。”
“爱妃所言有理,此事确实不怪任城王,怪只怪朕事先未与他讲明白。”孝文帝向外就走,“待朕补上这一课。”
顺子跟在孝文帝身后:“万岁爷,可要奴才去给任城王传旨?”“你这个猴奸的奴才,怎么凡事都想到朕的心里。看来你这种人身边留不得,得把你打发了。”
“万岁不会舍得奴才离开的,因为奴才已经了解万岁的习性,用着方便。”顺子边走边说,“是让任城王到御书房见驾吧。”
“你呀,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孝文帝走进御书房,“都让你猜对了,朕已无话可说。”
任城王诚惶诚恐地走进御书房,双膝跪倒:“万岁,臣元澄见驾,请万岁治臣大不敬之罪。”
“罪在何来?”
“臣不该带头反对讨伐南齐,致使万岁的战略决策夭折。”“怎么,如今你知罪了?”
“路上,臣听顺子公公提起,才知万岁意在迁都,是臣不该带头反对,实在是罪该万死。”
孝文帝白一眼顺子:“知错就好。任城王,我朝国力日渐强大,而讨伐南齐乃迟早之举。迁都洛阳,便于国家发展和对全国的管辖,你身为柱石重臣,自当为朕左右臂,助朕理好朝纲。”
“臣此后定与万岁一心一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元澄也举例说,“东周与东汉,正是在洛阳才强大起来的,我大魏国迁都洛阳,定可实现统一中国的伟大抱负。”
孝文帝感到高兴,并分外倚重他:“任城王,北方人,特别是达官贵戚,他们都因循守旧,表面上赞成变革,骨子里抵制反对,使朕分外忧虑。”
“万岁大可不必为此忧心,凡一件新事物,有人反对很正常。但是只有非常之人,才能办非常之事。”元澄给予坚定的支持,“只要万岁认为是正确的道路,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鲜卑人改姓,阳平王不也反对吗,但他现在不也姓元了。”
“好,朕有任城王鼎力相助,何愁不能创立丰功伟业。”孝文帝坚定了实施改革的信心。
太和十七年〈49),孝文帝不顾一半大臣的反对,率领三十万大军南下,经过十数口长途跋涉,终于在当月九日到达了洛阳。由于一路上秋雨连绵,行军异常艰苦。到达洛阳后,将士们已经是疲惫不堪。孝文帝依然骑在马上,身披铠甲,高声传令:“大军继续南进。”
阳平王和众多鲜卑贵戚一同跪在马前:“万岁,这大雨滂沱,道路泥泞,将士们体力不支,不宜南进作战。”
孝文帝绷着脸:“南下灭齐,乃朝廷大计,已至洛阳,焉能止步于此,伐齐之计,绝无更改。”
众鲜卑大臣和王室成员,在元澄的带领下,啼泣恳求:“万岁,我们实在行走不动,再若进军,只怕要死在途中。”
“咳!”孝文帝打个咳声,“看你们说得可怜,朕也于心不忍。只不过这南征耗费许多银两,钱也不能这样空空靡费。既不能南下,朕曾提议过迁都,而今恰在洛阳,那就迁都。”
“啊!”文武百官都大吃一惊。
任城王率先表态万岁,臣宁愿迁都,也不愿南下作战。”
他这一说,众鲜卑大臣纷纷响应,他们明白,迁都总比打仗要强。作战说不定就会身死,而迁都只不过换个地方住。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同声回答:“万岁,我等情愿迁都。”
孝文帝用马鞭一指:“同意迁都者站到左侧,反对者站在右侧。朕看支持迁都者众,便不再南下,否则继续南征。”
以任城王为首,大家全都纷纷站在了左侧。人们实在不愿再南下打仗,左侧的人越来越多。以阳平王为首的反对派,都在盯着阳平王的马首。阳平王一看大势已去,也纵马进人了左侧。至此,迁都洛阳这一北魏最重大的决策,就这样在孝文帝的精心谋划下实现了。
孝文帝看看户部尚书李冲:“李大人,你是专管钱粮的,朕就命你督建洛阳,可否?”
“圣上旨意,臣怎敢有违。”
“朕迁都不能拖得过久,要你在年内建好所有宫室和各有司衙门,你能保证完成吗?”
“臣一定全力以赴。”李冲自有他的思考,“臣以为迁都之事远未落实,建新都易,离旧都难。”
“此话何意,难道还有人敢于对抗朕已经做出的决定吗?”
“阻力不可小视。”李冲指出因而,派回的平城镇守使的人选至为关键,不是谁都能干的。”
“依你之见,一定要地位显赫之人方能破除阻力。”
“非也。”李冲提议,“要选一生面孔,又处事雷厉风行者,或许可以令抵抗者胆寒。”
“朕心中尚无这样的人选,李大人可举荐能当此大任者。”
“兵部巡阅使李彪,可胜任此职。”
“此人官微职卑,朕心中完全没有印象,既李大人力荐,朕便准奏。”孝文帝传旨令李彪来见。
李彪不知何故皇上单独召见,跪倒于地心中忐忑:“臣李彪见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彪,朕问你,对迁都是赞成还是反对?”
没料到,李彪反问:“万岁让臣讲真话还是讲假话?”
“自然是真话。”
“那臣是一半反对一半赞成。”
“细说一下理由。”
“反对是因为在平城住习惯了,故土难离,平城凉爽,洛阳炎热,夏季并不宜居。”李彪接着表白,“赞成是因为作为臣子服从君王乃天经地义,而且平城偏北,确实对治理国家不利。”
“好’难得你能说实话,那么朕就信任你,委你为平城镇守使,回到平城,向所有王公贵戚宣示朕迁都的决定,限他们必须在半年之内迁到洛阳。否则,将剥夺所有爵禄。”
“臣遵旨。”李彪回到平城,召集阳平王为首的鲜卑贵族,宣读了孝文帝的决定。这些人在会上都不作声,而在背后拖着不动。五个月过去,没有一户人家搬迁,李彪感到情况扎手。一见皇上交办的任务就要泡汤,李彪认真地分析了面临的局面,他想起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平城的鲜卑贵族都在看着三个人,一个是阳平王元颐,一个是太子元恂,而最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则是穆泰。他想,太子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皇上定的事,他自然应当拥护。而阳平王一向与皇上不睦,凡事都要作梗,估计在迁都事上,也要把难题做够。深负人望的穆泰,虽说只有象征性的职务忠义王,但他也曾为帝师,又是元老级的重臣,他的一举一动,对迁都大局影响至深,如果穆泰能够配合,这搬迁的难题便迎刃而解。想到此拿定主意,他便驱车去穆泰府拜访。
李彪万万没想到,阳平王在穆泰的授意下,已先一步到了太子府,而且率先推出了太子这块挡箭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