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说不通(2 / 2)

北魏孝文帝 王占君 16992 字 12天前

穆泰笑呵呵地坐下:“下官特意来看望太子殿下。”

“你倒是混得不错,还弄了个刺史当。”元恂越说越来气,“就数本太子倒霉,关在这里边,连饭都吃不饱。”

“所以下官特意为殿下带来好吃好喝的。”穆泰把食盒放到条桌上。

“快让本太子看看,都是哪些好吃的。”

穆泰打开盒盖,逐一取出:“这是卤鸭,还有烤鸡、酱牛肉、熏羊腿、咸鹅蛋、肉包子……”

元恂的口水早就流下来,也不等穆泰再一样样拿完,抱起那只烤鸡,就已经啃起来:“你怎么不早些时日来,可把我苦坏了。”

“殿下,不是下官不来,而是来了多次不让进哪。”

“干吗这么狠,我也不是死囚犯。”

“你有所不知,皇上有旨,禁止任何人对你探视。”穆泰假惺惺地叹口气,“下官是变卖了家产,凑够了一千两黄金,才买通了牢城管带,方始允下官见殿下一次。”

“照你这么说,下次就不能再来看望本太子了?”

“那得再凑够一千两黄金,”穆泰大声打个咳声,“家产已是卖光,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有千两黄金。”

刚才还是狼吞虎咽的元恂,竟然停下不吃了:“本太子要是一下都吃没,往后就没有了,就又得干馋干饿着了。”

“没法子,圣旨难违呀。”

元恂不由得又迁怒到穆泰身上:“都怨你们,害得本太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若不然再差也不至于成囚犯。”

“殿下,话是这么说,下官也感到对不住。”穆泰话锋一转不过,皇上对你也过于心狠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他亲生的,就是有错,也不至于真像罪囚一样对待。削去爵位也就够重了,像下官与阳平王,也不过是贬为刺史。”

这番话令元恂颇为入心:“父皇待我也太过分了,好像我不是他亲生的,在牢房中度日如年的日子,我几次都想自杀了却残生。如果还这样下去,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殿下切不可有轻生之念,你要为大魏的前途着想。”穆泰动情地说,“有多少鲜卑老臣,还期待着殿下重整朝纲。”

“我眼下是这样的处境,哪里还有机会。”元恂显然已是心灰意懒,“太傅之言,只能是白日之梦。”

“不,这个梦想注定能够成真!”

“怎么,你还想起兵谋反?”

“殿下,已有大批仁人志士会聚到我们的旗下,国人皆如殿下一般,万分反对汉化。不是我们要反,而是皇上必要反鲜卑祖训而循汉人之规。我们不能眼看着大魏江山成为汉人天下,九泉下的列祖列宗,他们的英灵也会在冥冥中,保佑我们恢复鲜卑祖制。”

“那,你们的力量能与我父皇抗衡?”

“我们先不与其决战,首先是割据恒、朔二州,以重兵扼守雁门关天险。日久天长,反对汉化的鲜卑文臣武将,必然先后归降。那时殿下在平城再继皇帝之位,岂不是顺天意合民心。”

元恂被穆泰一席话说得热血沸腾,不由得把心里话全吐露出来行,我全都豁出去了。要不然在这牢城里也生不如死,还不如拼一死同你们大干一场,胜了,我便是大魏皇帝。”

穆泰完成了预定计划离开了,可赵大成却深深地陷入不安之中。因为将太子押送到此时,皇上曾有旨意,要求禁绝废太子同阳平王和穆泰的接触。常言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消息传到京城皇上耳中,万一他们合伙搞什么阴谋,自己岂不是要身负大罪?他越想越怕,便将穆泰来牢城的经过,连同穆太贿赂的银两,一同上报到朝廷。

奏文到了孝文帝手中,他手掂着一纸文书不住地叹息。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穆泰之流还是贼心不死。可悲的是自己的儿子元恂,竟然是中毒太深执迷不悟,离自己的期望越来越远。看起来想要元恂复太子之位的愿望,是万分的渺茫了。但孝文帝还不忍心让儿子就此走上绝路,他仍存一线希望。但愿儿子不要走得太远,还能有挽救的余地。

经过思考,孝文帝命顺子将司空穆亮召进了宫中。穆亮是穆泰的胞弟,自穆泰与阳平王打得火热以来,皇上对穆亮也明显疏远了’而今皇帝突然召见,令穆亮心中忐忑,战战兢兢叩拜后问:“万岁召臣,不知有何面谕?”

“穆亮,尔兄长与阳平王所作所为知否?”

“他二人勾结在一处,引诱太子谋反,实乃罪大恶极。”

“朕对他们如何?”

“万岁宽容,非但未予处死,反倒外放为刺史,对他二人是恩同再造。”

“可他们不思悔改,把朕的宽容看成善良可欺,竟然还蠢蠢欲动,又在阴谋重走旧路。”

“真若如此,他们二人即当处死。”

“卿态度明朗,善恶分明,实为大魏忠臣。”孝文帝表扬后说,“朕拟派你为恒州典史,明面上是贬官,实则是对恒州对令兄进行监视。”

“万岁既已认定家兄又行不义,逮进京中处死便是,何须再费如此周折。”

“穆卿,令兄曾为朕师,朕不忍见他身首异处。故委你前往恒州,当委婉劝阻其莫再走绝路。若其一意孤行死不悔改,朕也算得仁至义尽。”

“万岁拳拳爱心,家兄若不在错误路上止步,是他自取灭亡。”穆亮表示臣一定竭尽全力劝阻。”

“但,你不可说明是朕派你作为内线,务要审时度势相机而行。你对外只是声称,上表为令兄鸣不平而遭贬官。”孝文帝又说,“朕还要把你的家小软禁在府中,这样你也可以全家的性命来要挟令兄,使他投鼠忌器,或可不致再走谋反的死路,则为万幸矣。”

“万岁良苦用心,臣感激莫名。”

“穆卿放心,将你全家软禁,只是做样子给外人看的。你的家小断然不会受到任何不公待遇。你那里一旦有了结果,这里便立刻解除软禁。”孝文帝吩咐,“卿可以回家安排。马上动身。”

“遵旨。”穆亮退走了。

顺子对孝文帝的做法赞不绝口:“万岁实乃足智多谋,这样既对穆泰仁至义尽,也使穆亮不敢存有二心,诚为上上之策。”

“咳!”孝文帝长叹一声’“只恐元恂冥顽不化,一条绝路走到底,他的性命不保啊!”

穆亮奉旨北贬到了恒州,穆泰不知内情反倒自以为是:“二弟,听说家小已被皇上软禁了?”

“远在京城的事,兄长何以知晓?”

“莫说这样大事,就是有个风吹草动,也逃不过我的耳朵。”穆泰颇为自负地,“我在京城如没有几个眼线,那还不像个白痴一般。”

“兄长既如此说,愚弟想那皇上也非等闲之辈,难保他不在恒州布下眼线,只怕这里的一举一动,也都瞒不过他。”

“哼哼穆泰冷笑几声,“为兄做事一向缜密,皇上只不过是猜测而已,他怎知道有多少大臣已同我站在一起。”

“兄长的帮手,不过是阳平王罢了。”

“二弟你太低估了为兄的能力。”穆泰扬扬得意,“我知道皇上贬你到恒州为官,意在让你劝阻我不要铤而走险。我和你交个底,起兵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待时机了。”

“兄长绝顶聪明,皇上将愚弟家小软禁,即是以此作为人质。如果我参与谋反,那一家人的性命定然不保。”穆亮极其诚恳地说,“望兄长看在我全家十数口人的性命上,安心做恒州刺史,不要再有非分之想。”

“二弟,为兄试问一下,有了上次的事件,皇上还能信得过我吗?我即便不反,皇上也会认为我反。”穆泰说来话语坚定,“反,是必然的。而只有反,才会有活命。”

“兄长,你想没想过,以你恒、朔两州的力量,如何能与大魏全国的军力抗衡,皇上派大军进剿,你还不是必败无疑。”

“为兄已经说过,我的力量绝不止恒、朔二州,已经有大批人马加入我的阵线。届时我再在雁门关重兵防守,足以同皇上分庭抗礼。”穆泰说时信心十足,完全没有收马勒缰之意。

“兄长千不看万不看,也要念及愚弟的一家老小。如果兄长举兵,我家十数口人都将死于非命。”

穆泰毫不动容:“二弟,不是为兄心狠,为今之计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为了活命我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咳!”穆亮叹息一声,“看来兄长是定要铤而走险,那太子已遭废弃,还不吸取教训,谅他不会再跟随你冒险。”

“二弟,太子已对皇帝恨之人骨,他巳明确表明态度,只要我这里一动,他即到平城宣布称帝。”穆泰反倒劝穆亮人伙二弟呀,我如反叛,你我手足兄弟,皇上绝难相信你。你不反也是反,还不如痛痛快快跟我反,也好有功于新帝,谋一个显达位置。”穆亮无可奈何地推诿:“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是否参与你们的行动,且待到时再做道理。”

夜色已深,穆亮在房中辗转反侧难以人睡。他也在权衡利弊,认真进行思考。穆泰与阳平王能否成事,他觉得凭实力,反叛一方同皇上难以匹敌。充其量反叛一方也就只有二成胜算,像赌博押宝一样,最终他把胜利一方押在皇帝身上。打定主意,他开始给皇上写敌情通报:

陛下钓鉴,穆泰反意已决,劝阻已无实效。唯其言称废太子决意参与反叛,并称已有多人同谋。欲割据雁门关以北,另立朝廷。专此奏禀,请万岁圣裁。待有新的重大敌情,当及时奏闻。臣穆亮顿首。

穆亮从京城来时,带了十只信鸽。笼中取出一只,将短信绑在鸽腿之上,四望无人,将鸽子放飞。眼见得鸽子展翅飞上夜空,渐渐地从视野内消失,穆亮这才上床安寝。

孝文帝自从废了元恂的太子位,便有意让次子元恪继太子位。当时元恪不过十二三岁,但已生得相貌俊伟、举止文雅、性情温顺’且熟读经史,深得孝文帝的喜爱。正值上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当头,蓝天中几朵白云缓缓地飘过。御花园内草木无不焕发出勃勃生机。孝文帝在前面走,元恪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跟在身后。孝文帝兴致颇佳,回头对元恪说:“皇儿,也不知你近来功课如何。且依眼前的景致,作一首诗来。”

“儿臣遵旨。”元恪边走边思索,诗句很快脱口而出:

艳阳高照撒金光,花木峥嵘朝父皇。

大魏社稷松柏壮,万世长存再开疆。

“好,好。”孝文帝喜得合不拢嘴,“小小年纪,才思敏捷,胜过曹子建七步成诗。”

“父皇夸奖,儿臣愧不敢当。”

顺子匆匆走上:“万岁爷,穆亮的密信到了。”

“呈上来。”孝文帝接过,展开一看,立刻眉头皱起,“看起来,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啊。”

“万岁,难道阳平王还不肯罢手?”

“穆亮的劝说已无济于事,”孝文帝凝思片刻,“为今之计’只有毁掉他们的招牌’让他们的油盐店开不成。”

“万岁,谁是招牌?”

“顺子,朕派你去办趟差。”孝文帝脸上是痛苦的表情,“你去无鼻城,赐废太子元恂自裁。”

“这,万岁,他是圣上亲生的,才刚刚十五岁,就了结他的生命!”

“谁让他不思悔改,还同阳平王、穆泰搅在一起。再说,为了挽救穆泰、阳平王他们迷途知返,也只能让元恂死而断了他们的反路。”

“万岁,这对阳平王他们是不是过于仁慈了。”

“顺子,穆泰曾为朕师,且在朕继位一事上立有大功。当初皇祖母冯太后,想要废了朕的太子位,是穆泰等重臣苦苦相求,才使得皇祖母回心转意。应该说,穆泰是对朕有恩之人。但愿元恂之死,能令他警醒,中止谋反的脚步,也算是朕对他往日恩情的回报。”

“万岁爷,为了保住大臣的性命,先拿自己的儿子开刀,这样的明君,真是古今少有。”

“咳,穆亮的密信中通报,穆泰声称他有众多的追随者,或许不只是吹嘘。为了政权,朕实在不忍看到众多的人头落地。如果元恂的死,能够阻止他们冒险,就可以少死一批人,那么元恂的死还是值得的。”

“万岁爷对待臣子的苦心,奴才想上天是会体察到的。”

“顺子,你去无鼻城,给他带去一束白绫、一柄匕首、一杯椒酒,任元恂自选其一。要他不要心存幻想,必须上路。”孝文帝交代,“你要在确认元恂死后,方可回朝复旨。”

“奴才遵旨。”顺子领旨即前往无鼻城去了。

近来,由于有穆泰的不时接济,元恂在牢房中的日子过得倒也舒坦,最起码吃好喝好是不愁了。如今他只是盼着穆泰那里早些起事,他也好早出牢城去做新国的皇帝。

好久也不来人了,这一天房门打开了。元恂“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是不是穆太傅到了,我估摸着该有好消息了。”

进来的是赵大成,后面跟的是顺子。还有一个小太监,手里举着一个托盘。见他们表情都无比严肃,元恂有点摸不着门:“顺公公,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父皇有旨想要赦免我。”

顺子居中站定,清清嗓子:“圣旨下,废太子元恂接旨。”

“儿臣在。”元恂连滚带爬地下地跪倒。

“废太子元恂’在囚禁期间,非但不思悔改,反而继续同佞臣勾结,图谋不轨,实属不可救药。着即赐死,保留全尸。”

“什么,什么?这不可能!”元恂几乎是咆哮起来,“父皇不会让我死的,我是他的大儿子!”

顺子令随从小太监将三样物件端到面前:“元恂,三种死法,你可以任选其中一种。”

〃不,不,我要面见父皇。”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皇上早有交代,要你不要再心存幻想。圣旨已下,断难更改。”

“父皇,你好狠心哪!”元恂悲惨惨地流下热泪,“儿臣才刚刚十五岁,我这一朵花还没开呢,你就忍心对我赐死。我,我到阴曹地府见到先皇和列祖列宗,也不会放过你!”

“元恂,休得口出不逊之言。”顺子厉声威逼道难道还要我们代你动手,那就由不得你自己选择了。”

元恂眼看着三样物品,口中叨念道:“用刀子太疼,上吊吧咽气慢,还是喝这椒酒吧。”

顺子命令把酒递给他。”

小太监奉命把铜盏送上:“太子,狠下心一仰脖就咽下去了。”元恂端起酒樽,他的手直发抖,哆哆嗦嗦,酒都洒出去一些。顺子见状劝道:“废太子,早晚也得上路’你是逃不过这一劫了。”“父皇,儿臣走了!下一辈子,我再也不愿出生在皇家,只愿做一个平民百姓。”元恂端起酒樽一饮而尽,一会儿便抽搐几下倒地而亡。

顺子回到京城复旨,孝文帝听后半晌无言。毕竟是亲生骨肉,孝文帝忍不住泪珠挂满两腮。他命顺子取来文房四宝,亲笔为元恂写了一个牌位,点燃一炷檀香,拜祭一番:“皇儿,不是父皇心狠,实则你做下大逆不道之事,犯下当死之罪。愿你在地府安生,早日脱胎转世,来生做个孝顺安分之人。”

顺子劝道:“万岁爷不要过于伤感,元恂的死乃咎由自取。皇上为他致祭,足显对他的慈父之心。”

孝文帝喃喃自语地叨念:“但愿穆泰、阳平王一伙,听到元恂的死讯,能够改弦更张。”

“万岁爷,不是奴才把他们看透,他们这些人既已走上谋反之路,就很难再回头重新做人。”

“朕已将信号传递过去,如果谋反,便亲生儿子也不会放过,他们虽说是朕的手足还有帝师,但对于谋反之人,不论是何等至亲,朕也绝不会姑息,但愿他们能明白这一点。”

“万岁爷的一番苦心,怕是他们不会领情。”顺子劝道,“有脓的疖子,早晚也得出头。”

“朕巳做到仁至义尽,他们该怎样做也由不得朕了。”孝文帝吩咐,“顺子,给全国各府州县发下文书,通报元恂的死讯。”

元恂的死讯传到朔州,也传到恒州,穆亮想这下兄长该死心了,便去议事厅相见。不料阳平王已先期到达,只听他高声大嗓地正在嚷个不住:“这下我们没了元恂这个牌位,想反也反不成了。,’

穆亮进来接着话茬:“想不到皇上还真够心狠的,就为太子谋反那点事,就忍心将亲生儿子毒死。”

“这不明摆着,是给我们一个凶信。”阳平王巳然明了皇上他连亲生儿子都杀,其他人就更不在话下。”

“此事有些蹊踐,皇上已然把太子废了,为何突然间又处死太子,莫不是皇上又听到了什么风声?”穆泰还特意地斜视穆亮一眼。

穆亮便假意分析道:“也许是兄长去无鼻城探监,那个赵大成给皇上打小报告,引发了皇上的警觉。”

“有可能。”阳平王表示赞同,“据说皇上曾有口谕,要废太子禁绝与我二人相见。”

“这也许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是怕还没这么简单。”穆泰显然还存有疑虑,“我担心的是,我们的同伙当中,有皇上的眼线混人。”

“我们的铁党就有十多人,若其中有人与皇上有勾连,那可是防不胜防了。”阳平王说,“这你也没法甄别呀。”

“哼!我有办法辨出真伪。”穆泰冷笑几声,“我已分别发下信函,要赞同起事的各位大臣,今日到我府衙聚会。不一会儿都会陆续到达,届时我定叫他们想要撇清也做不到。”

“太傅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阳平王急于知道内情。

“王爷莫急,到时自会知晓。”穆泰是一副自得的神态。

穆亮假意恭维看起来兄长已是胸有成竹。”

“诸葛孔明常说山人自有妙计,愚兄虽然不才,但对付当今皇上,还是绰绰有余。”穆泰显然未将孝文帝放在眼里。

说话间,穆泰约的同党陆续前来相会。穆亮一看前来的人员,不由得令他倒吸一口凉气。难怪穆泰吹嘘,这些人的地位太重要了,照这个阵势,皇上能否取胜,还真不好说。

最先到达的是定州刺史陆窨,紧跟着就是镇北大将军元思誉,安乐侯元隆第三个到达,再进来的是鲁郡侯元业。骁骑将军元超与阳平侯贺头是同时进入,射声校尉元乐平也随后来到。穆亮想,这阵容足够庞大了,也该差不多了。没想到,彭城镇将元拔、代郡太守元珍也相继前来。比他们地位相对低些的还有十数位,实在难以^表述。

这些人见面之后,都毫无顾忌地大谈特谈对孝文帝的不满。元业率先发表高见:“真他娘的别扭,明明我姓拓跋,偏给我改姓为元,这把祖宗的姓都给丢了,还给谁坐江山。”

元超是个武将,说话更是随便:“让我穿汉人的衣服,实在是不舒服,鲜卑人自己的衣服穿惯了,就冲这个我也要反一反皇上。”

“皇上硬逼我们和汉人女子通婚,这在一起吃穿习惯都不一样,娶到家里和咱的原配,也是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元珍说时不住地叹气。

“说点正经的吧,光发牢骚亦无作用。”贺头问穆泰,“太傅召我们前来,是不是为废太子元恂被处死之事?”

“正是,”穆泰反问,“诸位是否害怕被吓住了?”

元思誉等人同声答道早已铁心反对朝廷,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元恂之死,有何惧哉。”

阳平王也不甘落后:“诸位,皇上连亲生儿子都敢杀,要是在座的落到他手,恐伯只有死路一条。”

“脑袋掉了碗大疤,死了也比窝囊活着强。”元业说时还愤愤不平,“我现在一直都说鲜卑话,宁可去死也不说汉话。”

“对,我们让皇上的所有汉化改革全部落空。”陆睿向大家发出号召,“看,我依旧在穿鲜卑服“众位。”穆泰用手势示意众人安静,“大家既然全不怕死,下官有个提议,不知以为然否。”

“太傅,你是大家中地位最为显赫之人,你的话我们无不遵从,有何高见尽请明陈。”元业把穆泰捧得很高。

“老夫意欲让大家盟下血誓。”

“怎么个血誓?你说明白些。”阳平王率先发问。

“我这里已备下一份白绸誓书,各位如果决心反叛,就刺破食指,在誓书上用血题下自己的名字。”穆泰又深入下去说,“这样可以表达每个人的真心,同时也就把大家拴在了一起,免得有人三心二意。日后一旦事败,咱们大家人人有份,法不责众,让他皇上对咱们也难以下手。”

“好,我用血具名。”阳平王第一个响应。

“非得用血吗?”元珍有些质疑其实用毛笔题名也是一样,刺血毕竟疼痛,何必一定用血。”

“用血盟誓,可以表明决心。如果连这点疼痛都不能忍受,还何谈拼死反对朝廷。”穆泰自有他的见解,“在场各位大人,盟血誓绝不勉强,贪生怕死者自然可以回避。”

“哎呀!太傅,你就把誓书拿出来吧。”阳平王等不及了,“都到了这个份上,谁还能打退堂鼓啊。”

穆泰遂将白绸誓书铺展在桌案上,大家凑上前仔细观看,上面是整整齐齐的四行韵文:

我等戮力同心,反对今上国君。

不惧坐牢身死,血书盟誓为凭。

阳平王刺破食指,率先写上自己的名字。众人一个个效仿,穆亮也不能露出破绽,也刺血题名。最后,是穆泰压轴签名。

元思誉用手按着手指头:“虽已歃血为盟,可是太子元恂已死,我们眼下群龙无首也是枉然。”

“这有何难。”穆泰微微一笑,“我提议大家公推阳平王为帝,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使不得,使不得。”阳平王急加拒绝,“我不过一介莽夫,还是太傅有韬略,他做皇帝合适。”

“王爷乃是皇室贵胄,正位理所当然,就莫再推辞了。”穆泰有些不满地问诸位大人可否?”

“正合我等之意。”众人同声附和。

接着便是穆泰设宴,这些人开怀畅饮,都喝了个一塌糊涂。待酒终人散,穆亮回到房中,已是初更时分。他挡好窗帘,在纸条上写好密信。这封信要长得多,他将参与谋反的主要官员名字要一一开列。之后,绑在信鸽腿上,到了院中四望无人,将信鸽撒手放飞。眼看着信鸽飞人夜空看不见了,他才放心地回到房中。

野鸭湖畔有稀稀零散的几户人家,他们以湖为邻,傍湖打点鱼虾,也养些鸡鸭为生。紧靠北角的辛姓人家,而今只剩年轻的男子一人。他名叫辛文翰,父母业巳亡故。他一个人自己苦度时光,却还在苦读诗书。今日天气晴好,他手掐书本站在湖边,凝神远望,心中在苦苦思念远方的未婚妻子水莲。本来去年二人就要完婚’不料朝中挑选宫女,水莲偏被选中,将他们活活拆散。辛文翰的父母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先后病殁,而他自己也是强撑了过来。伫立湖边,他望见鸟儿从蓝天上飞过,不由得痴想到,自己若能变成有翅的飞鸟,就可以飞入宫中,去见到日思夜想的妻子水莲。

一只鸽子从碧空中飞来,眼见得它降低高度飞向湖边。辛文翰想,大概是鸽子飞得口渴,想落下来喝水。果不其然,鸽子直直落到脚旁。可是,它撞到辛家为防鸡飞的围网上,挣扎再三,无论如何也飞不走了。辛文翰慈悲之念顿起,他走上前把网上的鸽子摘下来,拿在手中即发现鸽腿上绑了一封信。他走进房中,把鸽腿上的信拆下来打开看。他是个读书人,一看便明白这是给皇上的密信。心下便已明了,这只信鸽是飞往皇宫的。未免想起了日夜思念的妻子,他将密信截留下来,而自己重写了一首思念的七言诗,绑到了信鸽的腿上:

夜不能寐思水莲,愁锁宫帷锦衾寒。

雷雨惊梦难相见,传书鸿雁何时还。

辛文翰撒手把信鸽放飞,鸽子上天之后,他猛地想起,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何不将原有的密信附上,这样一来皇上见到之后,或许会帮助将诗信交给水莲。鸽子已经飞走,此时悔之晚矣。

顺子接到信鸽,知道事关重大,急匆匆给孝文帝送去。待皇上打开密信看后,眉头立时紧皱起来:“顺子,你看看,这哪里是密信。”

顺子看后也感到莫名其妙:“这怎么是一首情诗啊,真是怪了,这字也不是穆亮的笔迹。”

“有人从中偷天换日?”

“鸽子从天上飞,谁能把它捉住倒换密信。”顺子摇头,“此事太过离奇,不可思议。”

“有了,”孝文帝堪称睿智,“顺子,你在宫中给我拉网式地搜寻’找到名叫水莲的宫女,找到后立刻带来见朕。”

“万岁爷,这后宫中的宫女成千上万,要找这么一个叫水莲的女人,还不是大海捞针一般。”

“只要下决心,就能找得见。”孝文帝说,“穆亮肯定是发来重要情报,他那里以为我们收到了,可我们实际上是茫然无知,若有重大事情岂不误事,必须尽快找到叫水莲的宫女。”

“奴才遵旨。”顺子下去,叫来亲信太监,后宫里撒下人马。半个时辰后,总算有了消息。他即速来见孝文帝:“万岁爷,水莲找到了“快些叫来见朕。”

“万岁,水莲她已死了。”

“啊!”孝文帝瘫坐在龙椅上。

水莲横死元恪遭险皇后的寝宫,布置得富丽堂皇。虽然孝文帝反复强调要厉行节约,但皇后冯润还是我行我素,极尽奢华之能事。孝文帝鉴于冯清被废,不想同冯润过分计较,只是眼不见心不烦地少来皇后的宫院。冯润一肚子气没处发泄,便闷着头想法子与孝文帝作对。身为皇后,她却总是盼着朝中出现强大的反皇帝力量,甚至为元恂被赐死一事兴高采烈。

冯润半倚半坐在床头的绣墩上,呼唤她的贴身宫女:“春桃,顺子公公他来问你水莲之死,究竟是何用意?”

“他没细说,只是又问水莲因何而死,是何时而死。”

“你是如何回答的?”

“按娘娘平素吩咐的话,回答后他就离去了。”

冯润沉吟一下:“此事怕没这么简单,死去一月的人也无人过问,怎么突然想起问水莲的情况,这内中定有文章。”

“娘娘说得是,”春桃告知,“奴婢听说整个后宫都在查水莲的下落,惊天动地的。”

“春桃,你还得有所防备,说不准顺子还会再来翻旧账。”冯润隐隐地感到了危险。

“不会吧。”春桃认为事情巳经过去了。

说着话的工夫,总管太监进来禀报:“启禀娘娘得知,顺子公公求见。”

“怎样,还是被本宫言中。春桃你要心中有数,不可惊慌失措。”冯润回头吩咐,“宣他进见。”

顺子走进大殿,他在内心中对孝文帝的英明分外佩服。当得知水莲巳死的消息后,孝文帝静下心来对顺子说道,水莲人虽死亡,但在宫中已远非一日,同处的宫女定然知晓她的家乡居处,知道了她的家在何地,就定能在彼处找到她往日的情人。所以,顺子重返冯润的宫殿。

“禀娘娘,奴才奉圣旨,要再向春桃问话。”

“怎么,万岁还有何疑问。”冯润心里发虚,“莫非还要追查水莲的死因?”

“奴才不问此事,”顺子转向春桃,“你与水莲共同相处,定然知道她的家乡在何处?”

春桃一见并不追査水莲的死因,心中立刻放松许多:“回公公的话,奴婢记得水莲的家是代县野鸭湖的。”

“你没有记错?”

“我记得千真万确,不会有错。”春桃此刻话多起来,“她还和我说过,有个未婚夫,名叫辛文翰。”

“好,娘娘,奴才回去复旨。”顺子告辞而去。

春桃手捂着胸口:“娘娘,他可算走了,吓得奴婢心都要跳出来了。”

“废物,”冯润不满地斥责说,“没等上刑呢,你就先颓了。真是不中用。”

顺子走在返回的路上,树丛中闪出一个人挡住了去路:“顺公公,本宫这厢有礼了。”

顺子定睛一看,认出是延喜宫的袁贵人哎哟,原来是袁娘娘,您这想必是有事?”

“公公,本宫想请您到鄙处奉茶。”

“今日……万岁爷还等着奴才复旨呢。”顺子心中犯琢磨,“娘娘如若有事,尽管吩咐奴才。”

袁贵人从袖中顺出一锭金子,足足有五十两:“公公一向对我们母子多有关照,这是一点微薄表示,不成敬意,万望笑纳。”

“娘娘的重赏,奴才实不敢受。”顺子明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娘娘如有驱使,尽请明言。”

“你不收下,本宫怎好开口。”

顺子想了想,便伸手接过来:“也好,受之有愧,却之不恭,谢娘娘赏赐,这下娘娘的事可以吩咐了。”

“公公,元恂已被赐死,这太子之位尚虚,本宫的孩子京兆王元愉,是个聪明英武之人,还望公公在万岁面前美言。京兆王若能继太子位,定当重谢公公。”袁贵人一口气说完她的心里话。

“啊,”顺子明白了,这都在打太子位的主意,“娘娘重托,奴才定记在心上,得便便向万岁进言。”

“多谢公公,”袁贵人深施一礼,“拜托了。”

顺子与袁贵人分手,走出一段路回头看,见袁贵人去往皇后的寝宫。心下明白,这是又去皇后处活动。心内感叹,这个太子刚刚殒命,其他的皇子又都对太子位虎视眈眈。为了争夺这个太子位,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死于非命。

回到孝文帝面前,顺子把最新收获讲述一番:“万岁,水莲的家在代县野鸭湖,她的未婚夫名叫辛文翰。”

“好,着即安排得力内监,前往代县,将辛文翰带来宫中见朕。”孝文帝吩咐,“千万让他把信鸽上原有的密信带到,如有密信,一切罪行不咎;如无密信,定斩不饶。”

“奴才遵旨。”顺子寻找办事精细的太监去了。

在皇后寝宫,冯润对袁贵人端着架子:“袁贵人这一向可好,有好久不见贵人的金面了。”

“臣妾失礼,疏于娘娘台前问候。只因担心打扰娘娘休息,未敢常来皇后娘娘宫中走动。”

“说什么未敢,看是不想。”冯润说话尖酸刻薄,“我这个皇后,还没被袁贵人放在眼里。”

“臣妾怎敢目中没有娘娘。”袁贵人只得脸大些,“这不,臣妾今日特地来给娘娘请安。”

“哼,常言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冯润冷冰冰地发问,“有什么事找本宫。”

“娘娘允诺,臣妾也就说明来意。”袁贵人道上缘由,“元恂已被赐死,太子位虚,恳请皇后娘娘青睐犬子京兆王元愉。娘娘执掌六宫,在皇上面前一言九站,若肯美言,我儿便大有希望。”

“原来袁贵人是为儿子谋太子之位。”

“娘娘膝下无子,我儿若能承继大位,那即是娘娘之子,定会百般孝顺。”

“这个,”冯润明白她在皇上心中毫无位置可言,说话也等于零,但她不愿在外人面前现出无能,“立太子乃是关乎社稷安危的大事,大主意还得皇上拿,而且朝中大臣们也要建言。当然,本宫身为皇后,母仪天下,我的话也有相当分量的。”

“皇后娘娘最为关键,最能影响皇上的取舍。只要皇后娘娘为臣妾进言,那我儿便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了。”

“既如此,话说到这个份上,本宫且答应你。不过成与不成,得看你和你儿子的造化。”

“谢皇后娘娘玉成。”袁贵人取出一件随身带来的宝物,“皇后娘娘,这是臣妾家祖传的一颗夜明珠,到了夜间,宝光闪烁,照得室内亮如白昼,特呈献于娘娘,望乞笑纳。”

冯润见夜明珠如鸡卵大小,真是旷世珍宝,喜得她眉开眼笑:“哟,这样贵重的礼物,本宫怕是无福消受。”

“娘娘当朝国母,即便大魏江山也稳坐身下,何况小小一颗珠子。”袁贵人起身臣妾告辞了。”

“春桃,代本宫送客。”冯润心说,世上真就多大的傻瓜都有,她也不走走脑子,我在皇上心中有多大分量,这还求到我的头上了。

袁贵人刚刚走出,春桃送她尚未回转。废皇后冯清就从偏殿走进来,冯润感到惊喜:“妹妹,你是何时到的?”

“来了有一阵了,袁贵人那个biao子说个没完,把我等得好不心焦。”冯清自顾坐下,她虽是一袭僧衣,但仍掩不住窈窕的身材。

“妹妹风韵不减当年,要不然姐姐我安排皇上和你见一面。说不定皇上还能旧情复萌,与你再续前缘。”

“哼,我宁可卖身,也不再与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同床共枕。”冯清说时还紧咬银牙,“要不是当年姑妈还在,我这条命就让昏君给拿走了,要有机会,我非得杀了他剐了他!”

“看来对他是恨之人骨了。”

“他对姐姐你也不会好,无非是姑妈给你争来的皇后名分,他是绝不会给你男人的关怀。”冯清问,“最近还没到你宫中来吧。”

“他不来倒也清静,我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不要骗人,我还不明白被冷落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冯清动情了,“漫漫长夜,被冷衾寒,孤灯冷雨,那真是难熬啊!”

“咳,女人哪有专宠的。都有人老珠黄之时,色衰帝王自然疏远,看开了也就好了。”

“姐姐,我在偏殿听你答应了袁贵人,要帮她的儿子争太子之位。你好糊涂呀,皇上他能听你的。”

“我也就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冯润对妹妹的话不以为然,“何况袁贵人还给我一颗夜明珠。”

“姐姐,我让你把心思放在报仇上,你全然不往心里去。而还要帮人谋太子之位,我说过了,要让皇上断子绝孙。”冯清大为不满地质问’“我将鹤顶红给你将近两个月了,你为何至今迟迟不付诸行动。”

“妹妹,你就知道张嘴埋怨我,可知我为这事受了多大风险。”冯润说时还觉心惊肉跳,“这事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容易。”

“怎么,难道出了一差二错?”

“此事如今皇上似要追究,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冯润遂将!11鹤顶红投毒失败之事讲述一遍。

冯润本也痛恨孝文帝对自己冷淡,便着手实施让孝文帝断子绝孙的计划。

那一日,冯润亲手调制了一盏莲子燕窝羹,将妹妹给的鹤顶红放入一点点。她还不相信这么一点鹤顶红就能置人于死地,就将宫中的一只花猫做个试验。她把猫抱在怀中,将那燕窝羹抹进猫口中一点,然后注意着猫的反应。过不了多久,只见那只猫伸腿哀叫地挣扎,嘴角流出鲜血,很快便蹬腿死了。

冯润见猫死了,便叫宫女:“春桃,快来。”

“哎。”答应一声’进来的却是水莲。

冯润不满地问:“怎么是你,本宫叫的是春桃。”

“娘娘,春桃她去了茅厕,叮嘱奴婢如果娘娘呼唤有事,就让^我应承等待吩咐。”水莲问,“娘娘有何差遣?”

冯润迟疑一下:“你把这死猫给扔出去。”

“遵命。”水莲拾起死猫往外走,到了大门外,阳光之下她见死猫嘴角流淌着殷红的鲜血,心想这只猫是死于非命啊。回来后,她忍不住说,“娘娘,那只猫口鼻流血,怕是横死的。”

“你懂个屁!”冯润怕被下人看出,偏偏水莲就提出了质疑,她胡乱遮掩,“这是瘟猫了。”

“我们乡下瘟猫瘟鸡都是有的,死时没有口鼻出血呀。”水莲还偏偏一根筋,“娘娘,别是让人给毒死的。”

“你胡说八道!”气得冯润脸色发白连声大骂,“你个乌鸦嘴丧门星,给我滚!滚!”

水莲也不知道为何惹皇后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大气也没敢出,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春桃,该死的春桃,你死哪去了,难道掉到茅厕里了!”冯润气急败坏地叫个没完。

春桃坏肚子,在茅厕还没便好。水莲见皇后如此叫喊,急急忙忙到了茅厕外知会:“春桃,娘娘发火了,你快去吧。”

春桃忙三火四提上裤子,进到内殿:“娘娘,我来了,有何急事?”

冯润不满地数落她:“你这个该死的biao子,用你找不到,赶明儿个我就把你打发了。”

“娘娘,赶上坏肚子。”春桃嘟囔着,“我已告诉水莲了,有事让她支应着,娘娘就使唤她嘛。”

“她是她,你是你,我用你不是用着放心吗?”冯润吩咐,“你把这盏燕窝羹给二皇子送去,就说我是特意给他做的。”

“遵懿旨。”春桃接过来转身出了正殿,可是还没等她出院,那肚子拧着劲儿地疼得厉害,而且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她想干脆让水莲替自己送去,皇后也不知道,就呼唤起来:“水莲,水莲。”“哎,来了。”水莲到了面前’“啥事啊?”

“你把这燕窝羹给二皇子送去,快去快回。”

“不行吧,”水莲不肯接,“娘娘好像不让我去。”

“快点,我得上茅厕,实在憋不住了。好水莲,你就替我一回嘛。”春桃硬是将燕窝羹塞到了水莲手中。

水莲无奈地接过来,她是个有心计的女孩子。因为目睹了花猫惨死的情景,水莲边走边想,皇后是不是要毒死二皇子’这毒药春桃不送让我送,就是要陷我于不义呀。走着想着,进了高贵人的宫院。因为是皇后宫院的宫女,高贵人对水莲格外客气:“水莲,辛苦你了,到我这皇后有何旨意?”

“禀高娘娘,这是皇后娘娘亲手为二皇子调制的燕窝羹。”水莲双手奉上请二皇子品尝。”

“哎呀!二皇子何德何能,敢劳皇后娘娘大驾,亲手调制这样高级的燕窝羹,该叫我如何感谢才是。”高贵人呼唤一声,“内侍。”太监应声过来奴才在。”

“给水莲取五两银子看赏。”

“奴婢不敢受赏。”水莲接过银子,还不肯立刻离去,“娘娘,是否立即就赏给二皇子食用。”

“好,皇后所赐,是莫大的荣耀。”高贵人再吩咐,“内侍,把二皇子叫来,让他服用燕窝羹。”

少时,1皇子元恪来到,见到高贵人施礼后问询:“母后呼唤儿臣,不知有何吩咐?”

“皇儿,皇后娘娘对你格外青睐,亲手为你调制了一盏燕窝羹,你来当着水莲的面服下,以示感报凤恩。”

“儿臣遵命。”元恪接过来举匙要吃。

“慢!”水莲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高贵人吃惊地问。

“高娘娘,这人口的食物非同小可,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先试试确保无毒后再入口不迟。”

“难道皇后娘娘赐给的食物还会有问题?”高贵人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水莲,“你莫非已有察觉?”

“高娘娘,你的宫中可曾养猫?”水莲提议,“何不抓来一只猫,用它试试燕窝羹安全否。”

“好,好,宫中为防老鼠,正好养有一只狸猫。”高贵人吩咐宫女,将狸猫抓来,1了一小匙燕窝羹,给猫喂下。

众人注目观察,过不了多久,那只狸猫打挺抽搐,之后口鼻流血,嘶叫几声,打个滚气绝而死。

“好悬!”髙贵人不由得对水莲连声称谢,“水莲,多亏你的提醒,要不然二皇子便要死于非命。”

“正直善良的人,都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好人被害的。”水莲显得很平静,“奴婢感觉这里面有问题,所以才劝高娘娘试一下。好了,总算保住了二皇子性命,我也就安心了。”

人们都明白这是皇后要害二皇子,但谁也不说出口:“水莲,只怕你回去不好交差呀。”

“奴婢的信条是,不能经由自己的手害人。至于我的安危生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样,”高贵人叮嘱水莲,“你回去只说,我这里感谢皇后娘娘的盛情美意,但二皇子不吃燕窝,故而原物奉还,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这样皇后要怪怪我,于你就不相干了:

水莲明白,皇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高娘娘,奴婢告辞了。”

水莲回到皇后的宫院,只见春桃在院门前焦急地等待。见着她松口气说:“你可算回来了,娘娘都责骂我一阵子了。”

“回来是回来了,可是燕窝羹被高娘娘退回。”水莲亮了一下原封不动的燕窝羹,“还是交给你吧。”

“高娘娘她为何不收?”

“她声称二皇子从来不吃燕窝羹,”水莲企图蒙混过关,“人家不收,我也只能原物带回。”

“好吧,”春桃不敢隐瞒不报,“我也只能向皇后娘娘直言禀奏。”

水莲期待着能逃脱皇后的惩罚:“春桃,你最好不要说是我代你送的燕窝羹,这样你我皆可免受责难。”

“晚了,”春桃无奈地,“想说谎已来不及,皇后娘娘心急,巳催问我几次,要你回来立刻去见她,走吧。”

水莲情知大势不好,但也无可奈何地跟着春桃,进了正殿。冯润不满地发出斥责:“你还知道回来。”

“禀娘娘,奴婢没有耽误,是抓紧回来的。”

“可将燕窝羹交给了高照容。”

“奴婢奉命呈上,”水莲嗫嚅地说,“可是高娘娘她没收。”

“什么!”冯润气得站起身’“你把事给本宫办砸了。”

“娘娘,那个高照容她说二皇子不吃燕窝春桃帮助水莲圆全,“也许二皇子真的不喜这口。”

“闭上你的臭嘴!”冯润逼近水莲,几乎与她鼻尖相触,“小biao子,你是看到了花猫之死,而向高照容告密了吧?”

“娘娘’没有的事。”水莲忙加掩饰,“奴婢什么也没看见’更不知道花猫是怎样死的。”

“还想骗过本宫的眼睛,办不到。”冯润从春桃手中抢过那盏燕窝羹,“高照容不收,本宫就赏给你了。”

“不,不,不可。”水莲急着退步,“皇后娘娘为二皇子调制的燕窝羹,奴婢怎敢消受。”

“哼!你是怕它有毒吧。”

“不,不,奴婢一概不知。”

“如你所说,这羹里本就无毒,你吃下又有何妨?”冯润厉声厉色,“你给本宫吃下去。”

“娘娘,你不是想让我和花猫一样的下场吧?”

“如此说,你是明知这羹内有毒。也就是说,你向高照容告密。你坏了本宫的大事,二皇子不死,你就得死!”

“娘娘,你太狠毒了。二皇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死他!毒如蛇蝎的女人,上天是不会饶恕你的。”

冯润叫过两个太监:“给她灌下去,她若不死,说不定还会到皇上那里告密,是本宫的大麻烦。”

不待两个太监强灌,水莲夺过羹盏,一仰脖倒进口中。不消片刻,即已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哼!”冯润怒气不息,吩咐春桃,“就说她暴病身亡,让运尸车把她拉到乱葬岗,随便丢掉喂狗。”

“遵懿旨。”春桃对水莲之死,大有兔死狐悲之感。毕竟曾在一起共处,且两人还很谈得来。春桃用自己积攒的钱,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将水莲盛殓起来,挖个坑掩埋了。

事情转眼过去了一个月,如今妹妹冯清再次提起此事,冯清的切齿仇恨,也令冯润恨从心头生。自从姑母辞世,皇上就再也没把她当成皇后。被遗弃的苦楚,她自己心知肚明。妹妹说得对,自己不能生育,也要叫皇上断子绝孙。元恂已死,二皇子元恪最有可能继太子位。那么自己就先从元恪身上下手,叫这位二皇子先去见阎王。

有了上次的未遂投毒事件,冯润明白再傻的人,也不会再吃她送去的食物了。要想让元恪中毒而死,只有另想不为高照容注意之处下手。经过周密的考察和思索,冯润终于找到了最佳地点。这一天,她怀揣着鹤顶红,来到了御膳房。

总管太监从未见过皇后亲临,他有些蒙了,忙不迭地跑过来跪倒:“皇后娘娘千岁驾临,奴才未能远迎,天大罪过。”

“请起。”冯润分外客气,“大总管哪,你们这御膳房,为了皇上和我们嫔妃的吃食,可是操碎了心。本宫早就有意来看看你们,表示一下问候之意。这冗务缠身,直到今个才腾出工夫。”

“皇后夸奖,奴才们实不敢当。这每日的饮食,定有很多不合娘娘的口,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羊羔虽好,众口难调。你不要太在意人们的口感,这后宫里谁要是挑肥拣瘦难为你们’就告诉本宫,让本宫去规弄他们。”“娘娘,没有人说三道四呀,您可千万别误会。”总管跟在身后,紧张得头上直冒汗。

“你忙你的,用不着陪本宫,我就是随便走走看看。”冯润要打发总管离开。

“皇后娘娘凤驾,奴才敢不全程奉陪。”总管诚惶诚恐。

“本宫叫你走便走,哪来这么多废话。”冯润显出不耐烦。

总管见状,只好停步:“皇后娘娘好走。”

冯润在偌大的餐厨间漫步向前,她边走边问:“这是给谁做的?”

正在做饭的御厨答道:“这是皇上的。”

“那,谁在给本宫做饭?”

“前面的就是。”

冯润见御厨正为自己烹制菜肴,便面带笑容对御厨说:“你的手艺极佳,本宫特喜欢吃你做的菜。”

御厨赶紧致谢:“皇后娘娘夸奖’小人会认真烹调,让皇后娘娘吃得可口。”

冯润又向前行,见一盆热气腾腾的酸菜鱼业已做好,便问道:“这鱼的味道好香,是谁有这么好的口福?”

“禀皇后娘娘,这是二皇子最爱吃的。”面前的御厨恭谨地回答。

冯润有意问:“这道菜是何菜名?”

“叫酸汤鱼,油要大,放少许辣子,是南方菜。香中带酸,还有微辣味,非常开胃。”

冯润拿起汤勺假意搅动一下,她指缝间预先夹着的鹤顶红颗粒,便掉进了菜盆:“明日本宫也尝尝这道菜,品品它的味道究竟如何。”

“我们御厨全都会做,皇后娘娘要吃保准没问题。”

冯润又往前走了几处,便停步了。她斜眼看看一直在稍远处盯着的总管,一语双关地说行了,本宫不再看了,害得人家不放心地跟着,像防贼一样,这是何苦呢。”

总管把冯润送走,回来到酸汤鱼盆前。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问厨子:“皇后她特别关注这道菜?”

“是啊,”厨子回答,“她还说明日也要吃酸汤鱼。”

“她只是用勺搅了一下?”

“是,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总管心想,也许是自己过于多心了。但是,这入口的食物干系重大,一旦事有不妥,他作为御膳房的总管更是脱不了干系,他便遮掩地答道:“既是皇后娘娘也要吃酸汤鱼,明0便精心做上~'盆。

酸汤鱼及时给二皇子送上去了,当时元恪正在书房中读书。高贵人就让太监去唤元恪来进餐:“告诉他,等下再读书,菜要趁热吃。”

太监奉命走后,高贵人闻着这菜的味道很诱人,就用勺舀出一小碗自己先喝下去了。咂哂嘴,自言自语说:“这道菜还真是开胃,酸辣适口。”说着话,腹内剧痛起来,犹如刀绞一般。

“哎呀!痛死我了。”高贵人心中明白,这是菜里有人下毒了,“御医,快传御医。”说着,她已栽倒地上。

元恪从书房来到,恰见高贵人倒在地上,急步上前扶她坐起:“母后,你这是怎么了!”

待到太监把太医找来,等试过鼻息和脉搏,高贵人已死定了。太医晃晃头:“没救了。”

元恪不免问道死因呢?”

“是中毒而亡。”太医又加了一句,“而且是剧毒鹤顶红。”

案情报到皇上那里,孝文帝勃然大怒:“这还了得,歹人的目的是要加害二皇子,这宫中哪里来的鹤顶红。看来这是蓄谋已久,将主厨和总管太监统统拿下。”

总管太监连呼冤枉:“万岁爷,奴才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与二皇子与高贵人无仇无恨,绝没有下毒啊。”

主厨也是连声叫屈万岁爷,奴才在御厨多年,无缘无故怎敢给皇子下毒1圣上明鉴。”

孝文帝想想,觉得无冤无仇,二人未必敢下毒。他们应该明白,这下毒之后焉能不追究他们!

他问道在高贵人中毒之日,你那御厨房中可有反常现象?”总管叩着头说万岁,有一可疑之事,但奴才不敢讲。”

“朕恕你无罪,只管从实讲来。”

“万岁,那天,皇后娘娘她……到御厨房来过。”总管原本就对此事生疑,“而且……盘桓有一刻钟才离去。”

“皇后她是执掌后宫的,到御厨房倒是个新鲜事。”孝文帝传旨,“宣皇后冯润见朕。”

少时,冯润奉召来到。见了孝文帝不由得眼中含泪:“万岁,想来臣妾已有半年之久未曾与圣上谋面了。我这个皇后,见皇上一面好难呀!”

孝文帝从内心里对冯氏姐妹就反感,特别是冯清在尼庵放荡之后,孝文帝对于太后强行安排冯氏姐妹为后便愈发抵制,虽然没下诏书,但冯润也形同被废一样。但口头上孝文帝不得不敷衍一下:“朕近来国务烦冗,加之身体欠佳,故而少与皇后见面。”“说吧,今天为何突然想起我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

“高贵人中毒身亡,想必皇后业已知晓。”

“倒是听宫女太监们议论过。”冯润心里明镜似的,她有意反击道,“万岁,怎么就这样站着审问我了?”

“怎会这样,倒是朕疏忽了。”孝文帝吩咐,“快给皇后看座。”顺子搬来靠椅,冯润在侧面落座,再次反守为攻地反问:“怎么,万岁把我当成疑犯了。”

“只因高贵人中毒之日,皇后曾到御厨房走了一圈,不能不令人生疑,是此请皇后来核实一下。”

“我去御厨房,难道有何不妥吗?”

“皇后早也不去,晚也不去,偏偏高贵人中毒之日去那里,这的确使人费解。”孝文帝语气中透着严厉。

“万岁,难道我朝祖训有皇后不准去御膳房这一条吗?”冯润毫无惧色,又是反问。

“这倒是没有。”孝文帝追问到底,“皇后去御膳房的用意,总得让我们明白一下。”

“臣妾近来食欲不佳,不思饮食,就是到御膳房看看,想挑几样可口的菜,这难道还有罪吗?”

“那倒不是。”孝文帝仍不肯放过,“高贵人中毒之日,凡是到过御厨房的人,都是怀疑对象。”

“万岁,我明白告诉你,那天我去前后只不过一刻钟,而且太监总管和主厨一直在身旁盯着。我就是想投毒也没有时间,众目睽睽之下,我能干得了坏事吗?怀疑我就是对我的侮辱。对不起,臣妾凤体欠安,不再奉陪了,拿到我投毒的证据,要杀要抓悉听尊便。”冯润站起身,也不管孝文帝同意与否,转身扭着屁股走了。

孝文帝望着她的背影,虽然断定这投毒之事,十有八九就是冯润干的,但眼下拿不出证据来,也只能任凭她泰然离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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