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放亮了, 天边那抹淡淡的鱼肚白逐渐扩大,偌大的医院套间, 静得仿佛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着点滴中药水滴落的声音,房间角落上的空气净化增湿器向空中喷洒出水雾,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水离子钻进毛孔里的凉意。这层楼的病人也很少,护士一整晚进进出出,无微不至得像个私护一般,给他翻身,量体温,点点滴滴都记录在案。她有那么一丝的恍惚,昨晚问病人家属在哪里的时候, 她什么都不知道, 的确,她只认识这个人,除了他的名字,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就是这样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拿着手杖拖着一条腿跟她来回折腾了几千公里,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里仿佛被塞进了某种东西,膨胀着,充盈了整个心头,隐隐感觉到不安。
床上的人动了动,稍稍扭了下肩膀后又平静下来了,她站起来弯下腰托住他的腰给他翻身, 看着护士做了一整晚的动作,就算只是干看着她也学会了。未料到他睁开了眼睛,醒了?她不敢确定。
昨晚也是这样,他在床上动了动,她以为是醒了,手触碰着他的肩膀,吓得她几乎也连着他颤抖起来。黑暗中,他浑身僵硬着颤抖得厉害,睁开的眼睛几无焦距地看着前方,衣服湿透了粘贴在身上,触手一阵寒意。她赶忙按铃让护士过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右腿原来是可以动的。医生边按着他边说:“痉挛了。”给他打了一针,护士则一直给他按摩着右腿,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没有穿着支具的右腿,穿着病服还是觉得空荡荡的,其实是瘦得厉害,没有生命般被拉扯震颤着。她依稀想起阿爸住院的时候,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疼得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她就像现在一样,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最后还是因为那支针的作用而平静了,白色的床单被他扯得起皱,脸色青灰青灰的,头发有点凌乱,刚才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护士拿着另外一套病服进来给他换上,她只是走到门外把门关上,手心里都是汗水……
“醒了?”她的很自然地放在他额头上试着温度,还好,不再像昨天那样烫手了。
“嗯。”他支着身子想坐起来,手软软地撑着却使不上力,她扶着他用力往上一带。
见他懒懒的不说话,她有点无所适从,看着窗子擦得亮亮的玻璃又开口道:“那个……昨晚上住院时,你手机没电了,联系不到你的家人,交的押金什么的是在你钱包拿的。”
“麻烦你了。”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是带着点疏远。右手撑在上微微用力,她忙着拿个枕头来塞到他身后,非常不习惯他忽然的见外,“还有,看在陪了你一整晚的份上,机票的钱不如就算了吧。”她小气吧唧地试探着,其实是不想冷场罢了,至于机票嘛,自然是知道他也不屑问她要。
他“吱”地一声笑了出来,嘴角轻扬。她还是觉得他拽的时候笑得比较好看,眉目飞扬,不像现在,淡得看不出一点颜色来。
“不舒服要说出来啊,昨晚看那医生的严肃表情真吓死人了。”她舒了口气。
他抬起眼,眼睛里有着凉意,“他说什么了?”
“说你身体弱,又着凉了,烧得一塌糊涂也不吭声……”还有些什么来着,她也听不清楚了,反正她也不属于家属行列,问她也是白搭。
“就是有一点贫血罢了。”他挡住她继续说话的势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昨晚在飞机上那医生给他量血压时血压都低得快量不到了,这还叫一点贫血?看了看手机,“你还是先躺躺好了,昨晚翻来覆去的也睡得不好吧。我今天还要上班呢……”
“把手机给我。”
“啊?”她愣了一会才知道他想要拿手机打个电话,趁着他打电话的空隙,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自己眼底下浓浓的黑眼圈,真成熊猫了。其实昨晚他痉挛发作过后,护士有建议过她在沙发上睡一会儿,说是打了针便没事了,可她根本就没有半点睡意,心好像被拧紧了似的。
出去的时候,她的手机搁在床头,可能是真的太累了,他坐着都竟然睡着了,身子歪歪斜斜靠着枕头向右边倾斜着。她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抱着他的头把他放平睡下,盖好被子后正打算转身又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司机在楼下等着你呢。”
她顿住了一下,才又低声应了一句,很小很小的声音,几乎自己都听不见说了什么。
公司这个星期因为忙着迎接下个星期即将走马上任的财务总监而鸡飞狗跳张灯结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边的人有心巴结太子爷,她无心无力和大伙一起折腾,恹恹地趴在桌面上qq,看小说,她来这公司后甚少有这么百无聊赖的时候,觉得这样的日子和东奔西跑见客户一样让人厌倦。又不可以翘班,只能愣愣地看着一小盆绿色的薄荷发呆。电脑屏幕弹出了一个窗口,她酝酿了好久才撑起身子。
面包:“干啥呢?”是古悦,刚才被老佛爷叫去档案室去整理上海分部的“辉煌战绩”,此刻竟然用手机上qq了。她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在寂静和喧闹中沉沦。”
面包:“男人给这个女人的爱和回忆,犹如茶杯里面的茶垢,她舍不得抹掉,为了茶垢,继续做茶杯,却不知道此茶垢不同彼茶垢,不是好东西,而只会耗尽一个女人的芳华。”
easy:“?????”不知所云,什么茶杯茶垢的?这古悦该不是最近为买房的事给弄傻了吧?
面包:“我在看着张小娴的散文来着,刚刚看到这,觉得特别适合你。她说,男人常常以茶壶自比,自命风流,自以为盛着的都是极品名茶。女人却自愿做茶杯,他倒出来的茶,连垢都舍不得抹去。”
easy:“瞎说些什么?净看些有的没的,待会儿老佛爷又开找你茬了。”
面包:“别给我岔开话题,说的就是你呢。杨勉是茶壶,你就甘愿做那只连茶垢都不愿意抹去的茶杯,还只是众茶杯之一……你想过没有,女人一生里面有多少光阴能让你这样耗的?别忘了,容姑娘你已经是二十好几接着奔三的人啦,当年多少同学的孩子都能去打酱油了。”
easy:“你能不能老是提着我奔三的事儿啊?这才大好年华都给你催老了。”
面包:“别给我打哈哈来了,快说,你究竟打算怎么办?”放假这么多天,回老家痛定思痛都该想得清清楚楚了吧。
easy:“嗯,想清楚了!(*^__^*) ”
面包:“别告诉我又是缩头乌龟和鸵鸟的办法。(后面跟着瀑布汗)”
easy:“我这次真的想清楚了,要是不走出去就肯定一辈子都留在那里了,所以,大龄女青年要迈向新时代了。”
面包:“行,姐姐我这手头上抓着好几个大好青年呢。什么时候替你约出来,认识认识,培养培养感情。”
easy:“我就这点水平?还没剩到那种地步吧?”
面包:“没办法啊!金龟婿不容易吊啊。”
easy:“姐姐,您老人家落后了,现在都流行经济适用男去了。”
面包:“……”
下班的时候大伙起哄着要去唱k,她推托说刚从老家回来实在是太累了,大伙看着她一脸憔悴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没勉强她。
挤着永远满座的公车回到家,坐在沙发上什么都不想做。连续20多个小时没睡觉却没感到一丝困意,从前下班回家经常累得一躺在沙发上就睡到半夜,今天竟然就傻傻地坐着,怎么闭上眼睛,脑袋还是清晰的。
洗手间的灯坏了,一闪一闪的,她借着走廊里的小壁灯映照进来的光,蹲在狭小的空间里洗衣服,也不用洗衣机,就用手搓,牛仔裤的料子有点粗,搓到最后手掌都发红了。站起来看到镜子中披头散发的自己,忽明忽暗中像个女鬼一样,站在昏暗角落中,摇摆不定。
晾好衣服后回到卧室换了件宽松的t恤和短裤,头发一把抓起随便地用发夹挽着,摘下戴了一整天的隐形眼睛。脱去一身正装后才发现今天自己什么东西都没吃,肚子里早就打起了空城计了。奔到厨房打开冰箱一看,明天就过期的面包和一大瓶花生酱孤零零地占据了冷清的冰箱,才发现这几天不在家都没去过超市充实军备。又打开橱柜,目光瞟过那一袋小米和红枣,打了一个响指,行!
半个小时后,看着窝里的粥开始沸腾,再把火调成小火慢慢煮稠,淡黄的小米粥中翻滚的点点红色,散发出阵阵香味,待会加入白糖就可以吃了。拿碗和勺子时却不经意间看见了角落里的保温饭盒,那是大学时用的,大三第一学期每个星期有两天的下午是没有课的,出去做兼职时,中午她就在饭堂里打好饭带着出去晚上吃,比在外面吃省了不少钱呢。她看着旧得几乎有点掉色蓝色饭盒,有那么一丝的出神,想了一下,掏出来洗干净后抹干水。
把一勺勺白砂糖放进粥里面,空气中飘浮着甜丝丝的雾气,拿着勺子试了试味道,还好,不是很甜。刚关上火便把粥倒到保温盒里面,怕粥凉了,草草戴上搁在电视机旁的黑框眼镜拿过钱包便出去了。
兴许是快要转秋了,坐在计程车里,从车窗外吹进来的风有着丝丝凉意,她捧着保温盒看着外面一排排飞行而过的路灯,面上的表情很平和。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九点了,心想着那人会不会已经睡觉了,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偌大的医院一楼人很少,白炽灯光落在拖得发亮的地面很刺眼。好不容易才走近电梯按了十五楼,电梯门慢慢合上,却不料外面有人喊,“麻烦等等……”她手快按住了键,电梯门才有渐渐打开。
她一手按着电梯上的键,一手提着保温盒,听着正走进来的人说着:“谢谢。”抬起头来,愣住了。
走近电梯的杨勉和单晓婉看着面前的人也是一愣,她穿着黑白连衣裙,本只是轻轻揽着他的腰,此刻手里却不经意地收紧了一下。杨勉只穿着白衬衫,领口微开,袖子半挽着,看到容意身体也一僵,尽是疲态的脸更是苍白了几分。
“嗨,这么巧?”容意抬起头扯了一个笑容首先开口,不让这让人窒息的空间只有死寂的空白。
“哎,容意?很久没见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老同学。”单晓婉的笑容无懈可击,声音有点激动,而杨勉侧只是微微笑着对她点头打过了招呼。
“对啊。”她看着他们按的7楼,心想倒是快点到的好啊。
单晓婉看了看她手里提着的保温盒,又开口问道,“来看朋友?”
她只顾着愣神,一时间只反应不过来,只是点着头,她有点懊恼自己的傻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再瞄瞄旁边单晓婉的细高跟,一个字,濉:冒桑腥希娜肥怯心敲匆坏慊夜媚锏奈兜馈?墒亲酚窒耄臼裁醋约阂窀鲂∠备疽谎。刻鹜罚蟠蠓椒胶茏匀坏匚剩骸罢饷赐恚纯床。俊
单晓婉笑意一凝,旋即又说:“是啊,杨勉他总忙着工作,一直就有胃病,刚才开完会啊,疼得脸都白了……”她心疼地轻轻抚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