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没等她说一句话,他已经单手把她搂进怀里,把面埋进她的头发中用力地嗅着,嘴里轻轻念着,“对不起,我……”他说不下去了,那些话就哽在喉咙,伶牙俐齿八面玲珑如他,竟然也有这样的一刻。
她被他紧紧箍着,快透不过气来了,“我今晚约了人……你先放手……”他依然没有动静,她口袋的电话在震动,她挣扎着无果,最后只能冷声低吼,“你放手。”
他渐渐松开,低头看着她,容意鼻息呼出的白气朦胧了脸庞,“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子很辛苦?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你,我不是你李二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物……无论你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所致,我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男朋友做出那样的事,也没有那样的心力陪你玩刺激的真人游戏……”她说的语速极快,微喘着气过后,艰难地开口,“我们还是先分开一阵子好好想想自己真正需要些吧,我没有办法用这样的状态和你再继续在一起。”她看着他的眼睛,琥珀色中有着难以言语的悔痛,他却没有开口说话,用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低声问,“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她挣开他握着她手臂的手,转身上前截了一部计程车,没有回头,步速也不快。她的心在他追上前与否中摇摆,她还是心软的,但是她不能告诉他自己去的是哪里,因为那些龌龊不堪的过去,是属于她自己的。
安静的茶室包厢内,灯光朦胧。面前中年妇女的模样已经比第一次见她时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不变的依旧是对容意的蔑视与践踏。
“你有什么话就一次说完吧……”容意的脸在面前一大壶以新鲜马鞭草冲出的茶冒起的烟雾中模糊,氤氲的烟气中,清新的柠檬味和青草香弥漫在小小的茶居中。
“勉勉的事,希望你能帮个忙,你也知道,我只有勉勉这个儿子了,我不可能让他步他爸爸的后尘,这次单宁的事闹的这么大……背后的人是谁,我想你也略知一二吧,只要你能……”
“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从不干涉这些事情,你找错帮忙的对象了。”她冷冷地开口,手心却捂出了汗来。
张瑞华慢慢地从包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你会愿意帮忙的……”细细地平摊在桌面上,是小诊所的手术同意书,发黄的纸张显示出久远的年份,上面“堕胎”的字眼已经有点模糊,签名上的“容意”依旧清晰。
上面的一笔一画如尖刀一般在她的心上划出血痕,她不想再看下去,移开目光深呼吸故作平静地说,“我自问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觉得这些东西能威胁我什么?”
“你可以不介意,但李家能不介意吗?李汐能不介意吗?能容得了媳妇20岁偷偷爬上别的男人的床,去不入流诊所人工流产吗?就算他们家够宽宏大量,旁人又是怎么看的?这些不要脸的历史都被刻进骨子里了,你以为能抹掉吗……”
她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恶毒的嘴脸,门突然被拉开,背对着门的她没回头,张瑞华看见了来人倒是吃了一惊。
“妈,你这是疯了吗?”杨勉看着桌子上的泛黄纸张,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妈妈甚少外出,她一叫司机备车他就觉得不妥了,却没想到是见到这样的局面。
“我疯了?不是这女人,你会被人陷害成这样?杨勉你醒醒吧,你是想我也跟着你爸去了你才安心,是吗?”张瑞华一见儿子来,竟是哭着闹着给他看。
“你们母子一唱一和的,这戏可唱的够绝了。”容意冷笑了一声,满是泪水的眼睛冷冷看着他们,“要公开就公开去,别碍着面子舍不得,我不要脸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说完后拿起包大步地走出去,眼泪不住地流下来。
杨勉冲出去拉住她,面容痛苦得有点扭曲,试了几次才能开口说,“你从来没说过……”喉咙艰涩得几乎说不出声音来。
她没有说话,眼泪静静地流,刚才的那张手术通知单,让她所有痛苦不堪的回忆再次被唤起,像要把她撕裂一样。那时她什么都不懂,她的反应又不大,知道的时候已经不能用药流了,偷偷摸摸地找了间小弄堂里的诊所,问古悦借了几百块说慌是把做兼职店里的东西摔碎了,店主一定要她赔钱。自己一个人找到那个黑暗潮湿的小诊所,自己一个人看着那个刚成人形的胚胎放在小铁盆上……过程因为有麻药的作用,其实真的不怎么痛,只觉得心要被剜出来一样,疼得麻木了,也就不痛了。
“说什么?你说我能说什么?”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对任何人说,自己一个人拖着疼得麻木的身体回宿舍躺着,舍友都以为她是月经失调,疼得咬牙呻吟,洗的床单都是一盘血水……
“对不起……”杨勉的眼角也有泪水,他是痛,是恨,是悔……他的泪水滑过脸颊,从来不知道她为他吃过这么多的苦,当他在美国以为自己的世界已经完全黑暗时,原来他已经把她彻底拖下地狱。
今夜,在这茶居的小花园里我们才得知,原来曾经年少纯纯而甜蜜无限的糖衣里面,包裹着的竟是血淋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