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伴你远行(三)(2 / 2)

怪不得她最后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怪不得那时的眼神会纠缠我的梦境。其实我早就看出来那眼神里有什么含义了吧,只是不想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事实而已。信上的地址是真的吗?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和上官打车来到了阿夜告诉我们的地方。

“她来找过你了吗?”

“你最后还是没能找到朱南,对吗?那下一段生命开始之时,你还会接着找吗?”

此时,他们俩一起住在一栋山间小屋里,有院子,有饲养的鸡,有果树,有竹林,还有一个养着鱼儿和睡莲的小池塘。只要朱南在她身边,在哪儿扎根不都是一样的么?可她已经太老太老了,这样的绵绵情话,早已经说不出口。

这对父母商量起阿夜的将来,希望阿夜能够去国外留学。阿夜一一应承了,但一个月之后她便休学,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踏上寻找朱南的旅程,她不知道这条路要走多久,但她永远也不会停下来。有时候,阿夜会觉得自己此时的流浪,就像几百年前走过的那些生命,唯一的区别是,现在她知道自己流浪的目的是什么,流浪有了意义。

我起床拿出抽屉里的信,信封口草草地封了起来,对于阿夜那个严谨的人来说,也显得太马虎了。

“这样期望着。”

后来甚至真的睡着了呢,再一次醒来时,世界变得陌生,陪伴着她的是朱南。不过此刻,她成了一个小小婴儿。她像过去的三次那样成长,想要了解这个世界,记忆里本来了解的那个世界也慢慢复苏。当然,她也依然会经历记忆复苏的痛苦,她讲给陪在身边的男人听,总能从那个人的怀抱里找到安稳。到了十二岁,她才敢第一次对养育自己的那个名叫朱南的男人说道:“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走过了好几次人生。”

这次轮到我笑了,说道:“这确实是妈妈会说出来的话。不过,我的某一位祖先,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吗?我们家世世代代不都是记录故事的人么?”

“因为自杀这种事情也是要讲气氛的。”

脑子里死板与灵活的两个我开始辩论起来,最后还是死板的我占了上风,我把信封收起来,放进了抽屉里。

不对,那个眼神里,还包含着更加复杂的意味,可那是什么呢?

“本来就是。”他笑着说,熟悉的笑容,不只在这次的生命里。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倒希望自己是他。”

“为什么?”

阿夜又笑了,说道:“小姑娘,报仇是要看时间与心情的,我当时没能下手要了你妈妈的命,就再也不可能对你们家的任何人出手。而且你也看到了,”她大大方方的伸出双臂,“我已经太老太老了。老年人,只是想把经历讲出来而已。”

“看起来你非常兴奋呢。”他说。

书翁认识每一种植物,我们几乎再次把那片区域进行了地毯式搜索,然后把所有可能是阿夜的树都小心翼翼地连根拔起,运回书翁家里,然后连夜把它们种在了院子里。我也不确定阿夜是不是在这儿,不确定她到底是哪一个。但很快就知道了,我会履行我的承诺,一直守护着这棵树,直到阿夜再次出现。

她看我时的眼神,不禁让我心里颤动了一下,那眼神里满是对我的希望与肯定,不能不按照她所说的话去,好好守护着她不能做主的这段时间的生命。我把信封收起来,乖乖地按照她的话去做,等待明天,打开信封,找到她所在的地方。晚上躺在床上,半醒半睡之间,眼前闪过了阿夜看我时的眼神,突然心里一惊,瞬间变得清醒过来。

最后的那一天,她变成树长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里,过了两年,或许更长的时间,反正变成树之后,她对时间与世界的感知都变得迟钝了。不能说话,但她知道朱南一直在她的身边,确定这种感觉,反而变得安稳了。

“为什么会选择把它讲出来呢?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留着这个故事呢。”

很快我就知道了他的名字,或者说代号,叫做上官和。他与阿夜相识于八十余年前,大概就在阿夜中学毕业寻找朱南的那段时间里。又是一个守候与忽略的故事,像阿夜一样,在阿夜的那段最美好的时光里,上官从来没向她表白过自己的心迹。他说自己只是想守护她,看到她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下去就很满足了。

睡眠醒了,浆糊变成了正常的意识与思维,我望着眼前这位大帅哥。

她摇了摇头,目光里满是愁绪。

怪不得不想把自己的模样告诉我们,是不想让我找到她吧。想让我亲眼看着她死去,以这样的方式惩罚我,让我愧疚一生吗?不可能!我要把她找出来,等着她再次变成人,等着她完全恢复以往的记忆,然后再狠狠教训她一顿!

因为上高中之前,我几乎都在家里自学,那时我又刚刚上高一,并不太把学校的规则当一回事。当天下午我又翘了课,拿着那信封来到校门口,此时上官已经在大黄桷树下等着我了。

“你们人类会怎样定义准备携手共同走过此生的人呢?爱人的概念太狭隘了,我宁愿称自己为她的朋友。”

可是,既然已经等到她快要长大,为什么不再多等等呢?

“当然有,这个世代也有,世界从来都不缺少坏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还找到了那个巫咒师的后人,想找那个人报仇。他的后人远远不如他,我轻易就制服了那个人,本来有千万个理由杀了那个人,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不过这一段人生,不像上一段人生那样寂寞,虽然对朱南的爱丝毫也没减少,但她有了一个父亲。上次拥有一个父亲,还是两百年前的事情,已经想不起来收养自己的那对老夫妻的样子了。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还真是年轻又无情,生活全被朱南占据,甚至都没有回家去看望过那对夫妻。不管如何,心里还是觉得对他们有所亏欠,可能正是因为这种感情驱使,在离开教授去寄宿制学校里上课时,她才会真切地告诉父亲,希望他能找到一个陪伴他终生的人。

那个地方就在城郊,在城市开发的范围内,不少房屋和大树已经被推倒,我们正在不停改变着地球表层的样子。就在这一片,这快要消失的地方。向施工人员打听才明白,这一大片的树都会被毁掉,而阿夜,就是其中之一。

“就是他吗?即使在纸上,都觉得自己争不过他啊。”

“但阿夜想与之共度此生的人是朱南,他已经死了。难道你就是他?你死而复生了?”

她抬起头来,浑浊的双眼里满是眼泪。我想像着她年轻时的样子,想像着她心心念念的朱南,为什么我竟然会觉得心疼呢?

“我们没有任何必要去改变别人或是改变自己,你可以理解为我太孤单了,不过是希望有个同样孤单的伙伴。最后她选择了你吗?选择让你守护她走过无知无识的这段时间?”

我吃了一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然,上官也是如此,他在离书翁家不远的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在我们的社会里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他和书翁一样英俊,但比书翁要低调得多,我也很少见到他。不过时不时会从书翁那儿得到消息,上官经常会在清晨时分,到书翁家里查看那些树苗的生长情况。

“因为缘分吧,所以我愿意告诉你。”

我看着阿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不知为什么,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

“阿夜。”

“你是谁?”

“如果你还是很恨的话,你随时可以杀了我。”最后我对阿夜说。

“可是,世界上会存在着这样邪恶的巫咒师吗?”

很幸运地,在变成树的那两年安稳度过,接着她便遇到了那个出门散步的教授,成为了他的孩子。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太阳在大楼那边的云里,露出了些许橘红色的光芒,准备慢慢照亮世界。

“那我愿意继承曾祖父的承诺,我会给你提供这段生命结束与下段生命开始时的保护。”

昨天晚上,我接到了书翁的电话,他告诉我,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那枚果子已经开裂。今天早晨,我和许诺一起去书翁家里,去那儿的路上,我把阿夜的故事大致告诉了他。

朱南的速描像下面,写着另外一段话,看了这段话,我才察觉到大事不好了:

“只是单纯的记录故事吗?世世代代,这也不过是你从你妈妈那儿继承的观点,你又没有亲眼见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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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会变成一棵树,有没有特别想要扎根的地方呢?”朱南问。

直到这一段人生快走开尽头之时,阿夜才选择离开这个住了一百年的家,她必须要让自己再一次出生在有人经过的地方,不然的话她可能会以婴儿状态死去。她不害怕死,只是不想死在不记得朱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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